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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解兰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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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6小时前

回忆董晋先生

去年秋天，我偶然在手机微信上，刷到一个关于董晋先生的短视频，董晋二字瞬间触动了我的思绪。我随即很认真地把这个视频看完，原来这个视频是董老的外孙女网名叫得瓜所编辑，是关于董老生前与她互动的点滴，得瓜聪敏明慧，将鄱阳湖畔的故乡山水，掺入到她对董老的追忆之中，都昌县城西街旧貌、雪凝轩故居的照片也赫然其中，情景交融，令人潸然泪下，情不能已。

看完这个视频，思绪瞬间把我拉回1997年的那个冬天，我那时候正在都昌一中读高三，沉重繁忙的学习异常压抑，而我本人历来语文成绩较好，算是一个懵懂的文学爱好者。一个寒冷的黄昏，吃罢晚饭，我习惯性地回到四楼教室准备当晚的晚自习，这个时候同学占昌辉和黄泽斌很神秘地跑到我跟前说，今晚让我跟他们一块去见一位退休老师，这位老人是一位作家，他家就在距离学校不远的西街里，时间不会耽搁太久。我犹豫了片刻，面对压抑的教室，我也想出去找个理由放松一下，就点头同意了。

我跟着他们俩走出学校大门，迎着陆续来学校上晚自习的人流，一路往西街小跑几百米，占昌辉领着我们走进西街里一幢名叫雪凝轩的棋盘旧屋，一位年老的长者赫然就坐在简陋的雪凝轩前厅里，他面色慈祥，眼神如炬，身穿一件黑色的尼龙大衣，脖子上系着一条灰色围巾，很热情地把我们迎进他的书房。我跟在占昌辉后面，不经意地转身打量了一下暗黑的前厅，一位老奶奶正坐在摇箩跟前一来一回地哄着摇箩里的婴儿，她的身旁还站着一位身穿花布围兜扎小辫子的小女孩，我下意识地冲她们微笑点了点头，就跟进了里面的书房。
老人的雪凝轩书房并不大，屋里摆满了各种书籍，我们三个人围着老人坐下后，听老人作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原来老人名叫董晋，是一位退休老教师，也是一位中国作协会员在籍作家，老人拿出一张他主编的《鄱阳湖文学》的报纸给我们介绍，老人说他正在组织一个文学社，召集我们都昌本地的文学爱好者，并加以指导培养，主要是格律诗词写作和散文写作，希望我们县中有文学爱好的年轻同学们，可以过来找他交流，末了，老人意味深长地说：我们都昌有很深厚的文化土壤，鄱阳湖文学大有可为，需要你们这些年轻人源源不断地加入。

    当时主要是占昌辉在和董老交谈，而我和黄泽斌则在一旁，静静地听董老滔滔不绝地介绍我们都昌本地的鄱阳湖文学。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和作家近距离交流，有些惶恐，虽然平时我潜意识里很喜欢文学，但出于前途的考虑，我在高一学期末分班时，毫不犹疑地选择了理科，因为我知道文科很难考大学，我们学校文科应届每年就那么十来个人能读大学，远不如理科机会多。因此我平时对于文学，也仅限于语文课堂上老师教学时，临时发挥一下，额外比其他同学多一点的就是，我高三早自习读语文时，我经常带着家里那本老旧的古文百篇，在教室里津津有味地读起来，诸如苏东坡《前、后赤壁赋》、王勃《滕王阁序》、曾巩《墨池记》、曹植《洛神赋》、陶渊明《归去来兮辞》等名篇佳作。以至于在高三时就对这些名篇滚瓜烂熟，了然于胸，每次写作文都能找到感觉并信手拈来，但我当时对于文学也仅仅止于此，因为我面临高考的压力，不可能有更多的时间来研究文学，对于一个理科生来说，更是少之又少。
        从董老的雪凝轩棋盘屋出来，我才明白占昌辉和黄泽斌领这次来拜访董老的目的，原来是占昌辉受董老邀请，而我在他眼里也算是位文学爱好者，因此才有了这次比较唐突的拜访。不可否认的是，就是这次不经意的拜访，确实触动了我内心深处对文学的追慕，也给我种下了高考后重拾文学的念头，但目前肯定没有时间。
        第二年的春夏之交，正是我备战高考的关键时刻，我们经常在晚饭后，和同学们三三两两结伴去南山大坝散心，给自己减压，然后再回到教室进行晚自习。一个春暖花开的夕阳里，我偶然看到有过一面之交的董老，正独自在南山大坝上，对着眼前的鄱阳湖，静静地站在那里，桔红色的夕阳从鄱阳湖金光闪闪的波浪投射到老人的脸上，与近处的南山一起，仿佛一张老人与山湖的画卷，印入我的脑海。这个时候董老并没有注意到我，而我的内心那个关于文学的承诺，又一次一闪而过，但终究是作罢，在自身前途和文学喜好面前，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前者。
       我承认我是一个很懒惰的人，尤其是对于写作来说，虽然骨子里有这种写作的潜意识，但绝大多数时间都会有各种借口不愿意动笔，除非是感触极深、心血来潮之际，才会偶然动一下写些文章。从大学毕业至今的二十多年里，我自己写作的文章极少，大多数文字，都是在职场上，应工作需要，撰写了各种毫无意义的报告公文，虽然这些文字在工作中如鱼得水，深得公司领导的好评，但终归对自己来说，是一种遗憾，当年那个对于董老的文学承诺，几乎忘诸脑后，终日游走于职场，无法自拔。
        由于我一直在外地工作生活，因此跟故乡都昌连结最多的，也就是都昌在线网站了，这里有我们都昌本地一切新闻旧说、乡土人情、闾巷俚语和故乡风光，因此我算是都昌在线的常客。直到2021年，我突然看到有网友发文悼念董老，并附照片，才知道董老已经在省城南昌溘然长逝，他的家人们陪伴在他的身边。我想起了二十多年前与董老的两面之交，想起董老提出的鄱阳湖文学，以及他曾经对年轻人对鄱阳湖文学光大的期许，而我自己在大学毕业之后的这二十多年里，几乎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连悼念董老的文章都没有勇气提起笔，深感愧对董老的淳淳托付。
        2022年我所在的房地产行业遭受巨变，我本人也赋闲在家，长时间的失业令我的精神极为空虚，也是在这个时候，我才想起利用写作来驱赶失业的阴霾，因此我陆续写了十几篇乡土题材的散文。鉴于我自己对古文的偏好，我更喜欢采用文白交融的文体来写作，而写作的主题，我选择了鄱阳湖，或许我也是土生土长的鄱阳湖人，或许我确实需要履行二十多年前董老的托付罢。于是我自己命名的《鄱阳湖八记》等散文也陆续出炉，付之一笑。
        前年我在杭州找到一份新的工作，虽然不能跟几年前相比，但终于结束了我失业的生涯，渡过了人生艰难的时刻，随之我的写作并没有停止，在杭州公司，彭泽的同事送了几个她家捎来的米粑给我，瞬间触动了我的写作欲望，当晚我就写作了原汁原味的乡土散文《都昌米粑记》。去年我因工作调动，来到安徽合肥工作，趁去年国庆节回都昌修族谱，触景生情，随即写作了怀土之情的《秋日登芙蓉山记》。这些文章无一不以鄱阳湖为题，又无一不以故乡山水和桑梓人情为念，虽然文笔拙劣，但我确实在切身履行当年对董老的那个淳淳托付，也算对自己的过往有些许安慰。
       看完那个视频，我通过微信与董老的外孙女得瓜联系上了，并在微信中跟她讲了我与她外公董老的两面之交，随后我也通过她，了解到董老就是鄱阳湖文学的奠基人和第一任老会长，也了解到鄱阳湖文学走出都昌，扎根省城南昌的情况。我向得瓜回忆起1997年的那个冬天，我去雪凝轩拜访董老的一幕，据她回忆，当年雪凝轩前厅摇箩边的老奶奶正是她的外婆，旁边的小丫头和摇箩里的婴儿，是她的两个小表妹——一切都恍然如梦。
        得瓜也坦白她现在一边在深圳进行着艰难的创业，作为一名知名的短视频博主，创作鄱阳湖文学和故土风情的文化视频，用以宣传我们都昌山水人文；另一方面，她在竭尽所能，整理她外公董老留下来的文稿和遗著，让董老留下来的文化遗产，成为永恒的精神财富。我非常钦佩她的勇气和才华，相比之下，我这二十多年来混迹职场，一无所成，也确实应该在文学上有所规划，或许我应该把自己那两部具有浓烈厚重的鄱阳湖本土风情的长篇小说《新妙湖之梦》和《新妙湖畔的晓风残月》，重新收拾一下，进行大规模修改、打磨一番，进而成书出版，庶几可对鄱阳湖文学注入一些自己的东西。
       我和得瓜在微信上进行过一些关于鄱阳湖文学概念的探讨，在我的认知里，鄱阳湖文学并不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概念，而是一篇篇脚踏实地的具有浓烈鄱阳湖基因的散文，乃至于长篇小说，一个个具有典型鄱阳湖流域性格的人物，终将从我们的鄱阳湖文学作品中走出来。正如同陕北文学的路遥、陈忠实和贾平凹等人，他们用毕生心血创造出若干具有典型时代特征而又脍炙人口的散文和长篇小说，在中国文坛上留下浓重的一笔。我自身能力有限，文笔拙劣，但完全可以抛砖引玉，以待来者，这终将会有新人光大鄱阳湖文学，这或许就是我写作的动力。
        2025年5月22日是董老辞世四周年纪念日，得瓜在微信上跟我交流说，她们鄱阳湖文学创作研究会组织了一次交流会，一则缅怀鄱阳湖文学第一任老会长——她的外公董老，再则借这次机会，让与会人员在都昌留下这次文学盛会的足迹，让都昌这块鄱阳湖北岸的土地，成为鄱阳湖文学的一个重要锚点。随后她又发给我与会的微信总结文章，左里镇董家湾的寻常道路、董老及其夫人墓园前的原野、碧绿清香的早稻田与壁垒一新的村庄相互拥抱的都昌大地、鄱阳湖文学研究会成员的合照，成为这次文学盛会的主题。
        我与得瓜在鄱阳湖文学这个内涵上也有过一些探讨，她致力于董老生前提出的“四化”精神，以鄱阳湖文学来净化人们的心灵，这一点无疑我是相当认同的。而我自己对于文学的认知，还处于原始的阶段，加之自由懒散惯了，我也向她讲我写文章的初衷，那就是灵感来了，就想过一过写作的瘾，一旦把文章写出来后，就付之脑后，不再刻意雕饰。或许十几年后，在我退休之前，我会整理自己的文稿，也出版自己的散文集和长篇小说，我的文学境界仅止于此，得瓜也付之一笑。至于探讨写作的动机，我和得瓜都一致认为，或许抛却名利的写作，才是真正的写作，董老毕生清贫，甘守西街雪凝轩的棋盘老屋，笔耕不辍，所著甚为丰富，正是抛却名利的文人长者的楷模，可惜我不能以师事之，未尝不是一种遗憾呢。
       2025年6月27日醉解兰舟作于浙江旅途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