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没完没了。天空灰得像块用旧了的抹布，沉甸甸地压在楼顶上。路上的行人，稀稀拉拉，缩着脖子，行色匆匆，仿佛跟这天气达成了某种默契——都别出声，都别停留。
这氛围，莫名地熟悉。像什么呢？
哦，像极了今天的朋友圈。像极了父亲节的朋友圈。
手指机械地滑动屏幕，划过几条零星的店铺推广（“感恩父爱，全场X折！”），划过几条晒娃的日常（娃他爸大概在镜头外？），再划过几条……嗯，没了。就这么干净利落地滑到了昨天，甚至前天。
这冷清劲儿，别说跟铺天盖地的母亲节比了，就是跟“秋天的第一杯奶茶”那会儿的朋友圈盛况比，也显得寒碜。寒碜得让人忍不住想开个玩笑：是不是爹们集体约好了，今天谁也不许在互联网上“过节”？或者，当爹的，天生自带“低调过节”的基因？
玩笑归玩笑。手指悬停在那个熟悉的号码上，“老爸”字备注清晰可见。那句“父亲节快乐”在输入框里敲了又删，删了又敲，最终，屏幕暗了下去。算了。发什么呢？总觉得有点刻意，有点……矫情？好像我们之间，从未需要这种形式化的东西。
02
我猜，我爸今天大概也跟往常的任何一个周日没什么区别。
他大概不会主动提起“父亲节”这三个字。就像过去的许多年一样，关于“爱”、关于“辛苦”、关于“感谢”，这些词在我们之间，总是显得过于隆重，难以启齿。它们像一层薄薄的窗户纸，我们都知道它在，但都小心翼翼地，不去捅破。
父爱无声。这四个字，以前只觉得是书本上的句子。现在细品，才寻味出点滋味。那是一种怎样的“无声”呢？
是小时候发烧，他半夜背我去医院，汗湿了后背却一路沉默；
是青春期叛逆，我摔门而去，他坐在客厅的烟雾里，一言不发；
是送我去学手艺时，行李塞满牛仔背包，他拍拍我的肩，只说了句“到了打电话”，然后转身就走，连个背影都吝啬停留太久；
是我工作后第一次给他钱，他推拒着，眼神里有些无措，最后默默收下，转身藏进抽屉最深处……
他的爱，没有仪式感，没有甜言蜜语，甚至常常显得笨拙、生硬，带着点大男人的固执。它藏在一碗深夜煮好的面条里，藏在修好的漏水水龙头里，藏在每次离家时塞满的后备箱里，藏在他偶尔欲言又止、最终化作一声轻咳的沉默里。
这沉默，像一座山。稳固，厚重，却常常被我们忽略，觉得理所当然。我们习惯了仰望母亲温柔如水的爱，却忘了回头看看身后那座沉默的山，它一直在那里，为我们遮风挡雨。
03
今天这冷清的朋友圈，这淅沥的雨，还有我那未发送的信息，像一面镜子，突然照见了点什么。
照见了我们这群做儿女的，某种程度上的“不孝”和“懒惰”。母亲节的热闹，是天然的，是带着温情的，是我们乐于表达的。而面对父亲，我们似乎总带着点“近乡情怯”般的别扭。怕煽情，怕尴尬，怕那句“节日快乐”说出来，会打破某种我们习以为常的、沉默的平衡。
我们习惯了父亲的“无声”，竟也把自己的声音，一并关小了。
甚至，我们可能潜意识里觉得，父亲不需要这些？他那么“强大”，那么“沉默”，一句祝福，能有多大意义？
04
朋友圈的冷清，或许恰恰映照了父爱的本质。
它不像烟火，绚烂夺目，人尽皆知。它更像深埋地下的根，沉默地汲取养分，只为托举枝头的繁茂。它不喧嚣，不索取，甚至不习惯被看见。
但我们不能因为它的沉默，就假装它不存在。不能因为它的低调，就吝啬我们的回响。
父亲节的冷清，不该是我们沉默的理由，反而应该是一记小小的警钟：嘿，别忘了那座山。
那句“父亲节快乐”，也许最终没有通过微信发送出去。
但我想，等下次回家，放下手机，坐在那张旧藤椅旁边，陪他看会儿那永远看不完的抗战剧，或者听他絮叨絮叨公园里那盘没下完的棋。然后，在他起身去倒水的时候，对着那个不再挺拔、甚至有些佝偻的背影，轻轻地说一声：
“爸，那天……父亲节，忘了跟你说，节日快乐。”
我想，他大概还是会沉默，顶多“嗯”一声，或者摆摆手。
但我知道，那座山，一定能听见。
有些爱，无声，但震耳欲聋。有些祝福，迟到，但终将抵达。（溪畔志坚 曹志坚）
赣公网安备 3604280200010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