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童年,恰似一幅泛黄古画,悠悠铺展于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时光长轴之中。确切而言,记忆深处熠熠生辉的片段,多镌刻在七十年代的后期,此前岁月,仿若蒙着轻逸薄纱,透着几分朦胧之美。
彼时,家境虽非富足,却也能保衣食无忧。父母整日于生产队勤恳挣取工分,我们这群孩童,便似自由自在的飞鸟,尽情享受散养的欢畅。放学后,一方天地顿成欢乐海洋。跳房子时,小小的方格间,跳跃着童年的灵动俏皮;摔纸板之际,“啪”的清脆声响,扬起的是无忧无虑的明朗欢笑;折纸飞机之时,承载着憧憬的纸飞机,于风中划出梦想的优美弧线。而在月光如水的夜晚,屋道瞬间化作我们的“战场”,“打游击”的呼喊声,在溶溶月色里悠悠回荡。
读书的时光里,若村里传来放电影的喜讯,那无疑是盛大而隆重的节日。夜幕悄然降临,我与细姐满心欢喜地搬着小板凳,静静守候在祠堂后方。洁白的幕布悬挂于祠堂后墙,宛如一扇通往奇幻世界的神秘之门。放映队的家敏与小吕两位师傅,犹如神奇的魔法使者,将一部部扣人心弦的战争片呈现在我们眼前。即便那些情节早已熟稔于心,即便影片尚未落幕,大家都坚信解放军必将凯旋,可每一回,依旧看得热血贲张,激情满怀。
年岁渐长,我常跟随大人们在祠堂聆听盲人唱传,那便是韵味醇厚的鼓书。讲传人绘声绘色,罗昆、罗灿的故事,仿佛一把把神奇钥匙,开启了想象的浩瀚大门。我们常常听得如痴如醉,直至三更半夜,仍沉醉其中,不舍离去。
改革开放的春风轻柔拂过,乡村文化仿若枯木逢春,瞬间焕发出盎然生机。元宵节前夕,迭儒堑江家人舞起龙灯、耍起狮子,热闹景象蔚为壮观。端午节时,宽厅里的龙船竞渡,女孩子婉转悠扬的小曲声里,船尾那根绑着长竹竿、前端系着布条的龙船,显得格外醒目。水性颇佳的男孩们在前端表演倒挂金钩的精彩杂技,下方水波潋滟,惊险刺激之感扑面而来。龙灯、龙船所至的村庄,凡在出嫁于此的子女,皆燃放鞭炮热烈迎接,并送上一丈二尺的红布于娘家人,以示看重,满含着对家乡的深情与祝福。
村里有人家建造新房,上梁前夕,暖梁、闹梁,歌声悠扬袅袅,萦绕不绝。次日吉时一到,木工主墨师傅稳稳将木梁正位,柱子上掌彩,一声声“好啊”的呼应,伴着锣鼓喧天,响彻四方天地。木梁就位后,两边师傅一边高声掌彩,一边纷纷撒下米粑,下方人群哄抢,欢笑声、呼喊声交织成一曲欢乐的乐章。
新人成婚之时,更是热闹非凡,喜气盈门。赣剧的悠扬唱腔在空气中婉转流淌,两个后生小丑手持蜡烛,于洞房之中高声掌彩:“喂,手拿蜡烛进洞房,照得新娘好排场……”掌彩之后,将新娘迎至厅前中间,遵循“新娘子为大”的传统讲究。伴娘分立左右,小丑与伴娘之间打情卖俏的话语,虽带着些许诙谐大胆,却也不失为一种别样的性启蒙。待到次日,小丑与新娘、伴娘在屋前撒账,她们用麻米筛子作盾牌,黄豆在空中如欢快的精灵般飞舞,打在身上,虽说有点疼,但满是浓浓的喜庆氛围。
这些儿时乡村的文化习俗,恰似璀璨星辰,深深镶嵌在我童年的广袤天空,温暖了悠悠岁月,丰盈了我的生命旅程,成为我心底永恒珍藏的美好记忆。(乡土拾贝 枣香墨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