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落乌啼】乡村工作纪事之四|【咸济丨李志强】专栏

咸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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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07-12-23

关键词：李志强咸济月落乌啼

乡村工作纪事之四 （李志强）

分电

      “分电”，词意颇为费解，这怪我喜欢整齐划一，都以两个字作本文的小标题，其实，这是“分开电路”的简缩。

      至于分开什么电路，怎样分开电路——且听我从头道来。

      1985年年末，我刚到狮山工作。记得那段时日天气特别晴朗，乡里干部的脸孔也都个个阳光四溢，他们的嘴里都频繁地使用一个名词——轮窑。原来，狮山乡建造的一座大型红砖窑正在竣工。我赶去一看，红砖厂规模的确非同小可，光是那几十层楼高的烟囱，傲立于黄土高坡，直插云天，气势就非常壮观。建造这个厂，是乡里的领头人江达禹书记，为改变本乡财政长期捉襟见肘，所作的一次艰难的努力。

      后来的红砖厂，果然也不负所望，逐渐成为乡里财政正常运转的一条重要血脉。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红砖厂周边的三个自然村，把照明用电搭接在厂里的变压器上。开始，村里很是感激厂方给他们节省了一大笔购买变压器的费用，村里的管电代表也能按时将电费送交。可好景不长，村里就不交电费，村民们把进户电表都拆掉了，他们象用门口水塘的水那样自然而不受任何约束。厂方停他们的电，他们就停厂方的电(把变电站通往红砖厂的高压线路的“搭头”断开)。1990年开始，乡政府在书记、乡长的亲自带领下，先后两次全力下去征收电费，但都被群聚的村民追打了回来。我至今清楚地记得村民气势的汹涌，一位老年村民挥舞着铁耙，高叫着说，打唦，打倒了用耙锄，锄了在地里拖啊！

      时至1996年，红砖厂承包给私人已几年了，老板终于不堪重负，给乡里摊牌，税照样交，但上交给乡里的承包费用以村里拖欠的电费相抵。这个问题的严重与紧迫已容不得乡里继续回避与拖拉。书记、乡长急切地对我说，李书记你拿个切实可行的方案来，要我们怎么做！我见书记、乡长真急了，决定挺身而去。我说，你们先别出面，我带政法组先上吧，万一弄不好也有个退路。

      我还没有下到村里，村民已得知了消息，并开会统一了对付我们的姿态。正面强攻肯定是不行的，这已有前车之鉴。

      我一个人下了村，整天找一些熟人吃饭喝酒，吃了东家喝西家。三天后，随着情况的掌握，我已觉得我已抓住了解决问题的“牛鼻子”。一个系统的方案在胸中逐渐圆熟起来。

      村民的核心人物是E，E二十多岁，个性凶暴，处世专横跋扈，砖瓦厂的书记兼厂长老刘说，他来了就是老子，我们连儿子都不如。还有人反映，他还砸过砖瓦厂食堂，锅呀盆哪打水桶啊，全给他打得粉碎。我随即叫司法员把它形成严格的案件材料。并想，象他这样的人肯定还干过其它违法的事。果然，通过我们的扩大调查，E还有过两次偷窃行为。

      我找到了公安局的领导，报告了案情，拿回了对E治案拘留的法律手续。

      计划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公安员找到E，告诉他，管政法的李书记要同他协商电费收缴的事。Z也想捞捞乡里的态度，二活没说，骑着车子就来了。可在他没来之前，我的心一直吊吊的，躁乱不安，直至乡政府前面的山坡上出现了E的身影，我才把心放了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我想，好了，人到手了，事情解决有望了。

      亮出了“拘留证”，E一下子垮成了一滩烂泥，眼泪鼻涕一齐来。给他带上了手铐，我几乎是又拖又推把他搡上了吉普车。

      我请书记、乡长迅速到E的村庄，向他的家人告知，E因偷窃案被拘留，以免E的家人以电费一事煽动村民围攻乡政府。而我，要将E押往县城拘留所。

      返回来后，听说全亏书记乡长到得及时，村民们才搞清楚E的被抓是自己犯了法，与大家的事无关，也就各自回家了。

      我从县城一回来，E的父亲就找到了我。E的父亲问E怎么啦。我说既偷窃又打砸。我说你不信吗，我给你材料看？我拿起材料，用手压住被调查人(证人)的姓名。E的父亲一面说不要不要，一面认真地看起了材料。一会儿，E的父亲抬起头来，问严重吗？我说介于一般违法与犯罪之间，也就是既可以治安处罚，也可以刑事处分。他说您可要帮忙啊！我说这可要取决于你帮我的忙。他说你要我帮什么忙？我说我实话告诉你，你的儿子这次带头抵制收缴电费，我们才注意到了他，而他也确实做了其它犯法的事。如果在村里你能出面支持我们的工作，将你的功补他的过，我会从轻处理他。E的父亲顿时来了精神，说，李书记，你放心，谁要是害我的儿子，不望我的儿子好，我跟他拼命！——你说咋样做吧？我说你先传一个群众大会。

      会议准时召开了，人也到得非常齐，E的父亲在旁边维持着。大会上，我向大家说明了一个问题，电是商品。我问大家——如果我们到商店拿了东西就走，而不付钱能说得过去吗？说到这，村民们的目光纷纷偏移，不和我的目光对接。静了一小会，我接着说，前几天我到村里走访，发现你们家里大多有电炉，可大多的时候，电炉不见转色，你们的灯泡都在100瓦以上，一到晚上，只见一条红丝，根本就无法照明，以致孩子做作业还要点上蜡烛，更不要说看电视了——这都是超负荷用电造成的！村民的面部又慢慢地转向了我。我继续说，这样的用电有什么价值可言，这种情况这次我们一并解决。村民们一下子兴奋起来了，相互交头接耳，会场成了一个蜂窝。一会儿，一位村民叫大家静一静，他说他有事要说，他说电费总是不交，他心里也总不踏实，他知道猪婆到老总有一刀。他说就是拖欠时候太长，已拖得身伤了，现在一下子确实交不起。这些问题已在我考虑之列，我迅速作了回答：因你们用电铺张，犹如水库长年尽闸开启，用电数目确实巨大，全部缴清的确难以承受。我已征得红砖厂同意，你们先交近三年的电费。三分之一的贫困户还可以暂交三年的百分之六十，其余打好欠条。那位村民又提出，入户电表早已拆得干净，无法核计各户的电费。我说，以人头计算分摊，反正各村每年的用电总数红砖厂电房有电表有记载。村民们似乎默认了。可一句又一句零星的声音从下面爆了出来：先解决我们的正常用电，我们再交电费。我坚决地说——不可能。只有你们交好了电费，我想办法解决你们的正常用电。

      因为有了E的父亲的协助，电费入户账很快地出来了，电费收缴工作也非常顺利地进行着。

      一个村庄突破了，其它两村也顺理成章了。

      一车又一车充当电费的稻谷、花生、大豆，从三个村汇聚到了红砖厂。归总后，我把它付给了红砖厂。私人老板红光满面地说，全部给政法组作办公经费。看得出来，他是很真心的。我笑着拒绝他，你可别把我给撑死了，我可没那么大的胃口。私人老板接着说，李书记，你可得好事做到底，送佛上西天——村里的电线不与厂里分开，我可要给他们拖死。我说村民们一时要买个变压器，确实有困难，你能帮助他们解决一下行吗？私人老板连忙表态，那有什么问题，只要以后万事大吉，一个变压器绝对没问题。

      几天后，村里的二根畸形电线，从红砖厂的变压器上摘了下来。看到变电站工人把那两根令人劳心的电线装入另一变压器中，我仿佛看到一场大战后胜利的落幕，周身血液沸腾。

      以后的事，就是我把E放了出来。除了必要的退赃，我把E父亲已交的罚款退回了，E的父亲很是感激。

       据说，E现在换了一个人，说话有斤有两，做事有轻有重，为人处世持重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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