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命的嫂子（散文）|【燕剪春光】文集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燕剪春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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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3-03-30

苦命的嫂子

    嫂子五十岁生日的前一天，我打电话给母亲。母亲的声音比往日苍老了许多，只听她哽咽地说：“你嫂子可能病得很重。县医院检查了不能确诊，今天去省城检查。初步怀疑是肺癌。”不啻于晴天霹雳，“嗡”的一声，脑袋懵了，心霎时掉进了冰窖。怎么可能？嫂子得了肺癌？！无情的病魔怎么会偏偏找上她？难道人真有所谓天生的“苦命”么？
　　嫂子是从邻村嫁到我家的。小时候，我每次上学都要从她家门前经过。晨光中，我常常见到一个又瘦又矮的女孩子，左手牵着一条牛，右手挎着一只竹篮，走向田野，走向山坳。多数时候，她只是低着头默默地前行。有几次，我分明看见她回过头来，用羡慕的目光瞅着我们，盯着我们身上背着的书包，然后继续牵着牛、挎着篮子前行。夕阳西下，那个细小的身影又牵着一条肚子涨得浑圆的水牛、挎着满满的一篮青草，从山坳、从田野返回村口，目送我们这一群背着书包的孩子欢蹦乱跳地从她家门口经过，慢慢消失在渐浓的暮色中。
　　少不更事的我问母亲：“那个放牛的姐姐为什么不读书？”母亲的脸阴沉了下来，严肃地说：“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机会上学，尤其是女孩子。”接着母亲给我讲了那位xiao姐姐春的故事。
　　春本姓程，在家中排列第三，上有一个姐姐，一个哥哥。六十年代初，正是所谓的三年困难时期，全国闹饥荒，农家人的日子之苦可想而知。上有生病的公婆，下有三个嗷嗷待哺的孩子，程家父母忧心忡忡。由于严重缺少奶水和营养，五个月的春瘦得皮包骨头，抱在怀里好似一只小猫一般，轻飘飘的，眼看着就养不活了。这时，一个同族的姑姑生了一个男孩，不到两天便夭折了。在这之前，这个姑姑还生过两胎。姑姑想到自己一连生了三个孩子，三个都没存活，这辈子恐怕是个无儿无女的命。而此时两个奶子却涨得鼓鼓的，疼痛得难受。姑姑的母亲心头一动，想到了同族侄子的那个小姑娘春。双方一拍即合，从此春便被堂姑姑收为养女，跟随她的丈夫姓但。
    等春长到七八岁，得知了自己的身世，便怨恨亲生父母太狠心，为什么就多了我一个？后来不是又有了弟弟妹妹吗？这种怨恨并没有随着十岁那年亲生母亲的上吊自杀而终止，甚至四十多年后亲生父亲离世时，她还是没有完全释怀。那种从小被遗弃的感觉在她心里凝结成一个深深的伤疤，一直是她生命中不能触摸之痛。
　　其实养父母一直视春为己出，即便后来他们又接连生了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但那时的农村有一个普遍现象，女儿如果是老大，基本上都被剥夺了上学的机会，父母们不约而同地让自己的长女为弟妹们做出牺牲。
　　春正是这样一个苦命的女儿，她没有上过一天学，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从三四岁开始就要帮着照顾弟弟妹妹；五六岁就要替父母分担家务劳动；七八岁就要去放牛、割猪草；再大些则要去生产队里干农活，挣工分，晚上还得学女红。养母性情暴躁，动不动就大喊大叫，骂骂咧咧。起初，春以为原因在于自己不是亲生的，心里更多了一层苦楚。
懂事后，才发觉养母待她与妹妹弟弟并无甚差别，心里稍稍平衡一些。只是活儿总是多得干不完，家里的，生产队里的。一年到头，起早摸黑，像个转动的陀螺，从来就没有停歇的时候。
    我上中学那几年在学校寄宿，一般只有周末才回家。有很多次，我看见春和一群妇女冒着风雨在田里插秧，顶着烈日在田里割稻子。那细小的身子像一只轻盈的燕子灵活自如，让人敬佩又怜惜。有一次，我与她对面相遇，她驮着一捆与她的个子极不相称的柴火，头几乎低到地面，身子弯成弓形。我侧身从她身边走过，听到了她粗重的喘息声。之后好多天，那声音、那情景在我的脑海萦回，挥之难去。与春相比，我觉得自己能够上学读书真是太幸福了。
　　春八十年代初嫁到我家，成了我的小嫂子。小哥性情忠厚，夫妻俩相互扶持，虽然家境不算富裕，但日子过得安稳踏实。随着儿女们的降生，负担也日渐繁重。两口子披星戴月，面朝黄土背朝天地匍匐在土地上，滴滴汗珠化作一担担金灿灿的粮食，一堆堆白云般的棉花，养活着一家老小。
    别看嫂子个头小，干活却不输给任何人，那麻利劲几乎无人可比。尤其是嫂子的勤劳，在村里可说是有口皆碑。正是靠着这勤劳苦干，不仅将儿女们养育大，还供他们上学。三个孩子中有一个女儿上了大学，一个儿子读到了研究生。她要把自己失去的东西在孩子们身上得到补偿，她说，不管有多苦，有多累，绝不能耽误孩子上学！
　  近些年来，我的父母年岁大了，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照顾他们的责任又落到了嫂子瘦弱的肩膀上。我的父亲性情有些古怪，平时和嫂子处得不太融洽。前年下半年父亲卧病在床，嫂子却不计前嫌，尽心尽职地伺候。在父亲生命的最后一段日子里，连一般媳妇极少愿意做的喂饭、洗脚、擦身子、倒屎倒尿这些活，嫂子也主动承担。母亲曾亲口对我说：“你嫂子德行好。以后如果她能够这样对我，我就心满意足了。”
　　这两年，家里的日子好过多了，可嫂子还是没日没夜地忙碌，养猪、种菜、种田、种地，一件也不落下，累得满身都是伤痛。我曾劝过她，你和哥都人到中年，别再那么拼命，要注意身体。经济方面我会一如既往地帮忙，你们种点粮食和蔬菜够自己吃就可以了。嫂子却说，你的负担也不轻，我们能做就多做一点。等你侄子研究生毕业了，我们才可以松口气。
　　我苦命的嫂子啊，这个月侄子刚刚通过了研究生论文答辩，已经去单位报到上班了。可是，你还没来得及分享这份喜悦，没有来得及歇口气就病倒了。肺癌，那几乎是宣判了你的死刑！这对你，对我们全家未免太残忍了！我那可怜的八十多岁的老母亲，在先后失去了我大哥大嫂之后，怎能够再次承受如此沉重的打击？与你同甘共苦、相濡以沫三十年的小哥哥又会陷入怎样悲惨的境地？还有你的三个儿女、你白发苍苍的养父母，他们都离不开你啊！
    让我们大家一同祈祷，期望上苍大发慈悲，许你逢凶化吉！希望现代科学创造奇迹，驱除病魔，拯救你的的生命！　
   （后记：此文写于2011年6月，嫂子于当年国庆节前夕去世。清明将至，谨以此文祭奠嫂子的在天之灵，寄托我的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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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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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为朴实而又勤劳的嫂子所感动！老天太不公平了！泪水盈眶！

2013-0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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