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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4-11-21

天上的姐姐

肖珍

   这是动了无数次念头，但怯于动笔之文。
   多少年了，只要默然念起，那从未远去的伤痛如涨潮的海水汹涌而至，瞬间把我吞没。我连连后退，本能的逃离，至今未能退到安全地带。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伤痛能被时光漂淡，遗忘。心底深深创口引发的万千余痛随时让我的现世安稳落荒而逃。有谁知道，我所谓的岁月静好后面有着如此深重、不可触及之痛。
   姐姐走的时候是夏天。
   那天特别闷热，一丝风也没有。嗓音暗哑的知了在热气笼罩的天地间断断续续的干嚎，短短一生仿佛有着诉不尽的愁苦。豆架上的藤叶被烤得焦黄，招幡似的松松垮垮垂挂着。
   那天午后，神态安详的姐姐顶着毒辣的太阳，朝圣般的走在村后烫得晃眼的小路上。在高山水库边，她缓缓散开及腰的发辫，脱下脚上的凉鞋，掬起洁净的湖水自言自语：这水真好！随即，鱼儿般滑进湖水深处。
   姐姐的离去让熟知她的人深感痛惜与不解。在同龄人眼里，她从来就是被艳羡的对象：钟爱她的父母，大好前程的爱人，天使般的女儿，还有把她当女儿般疼着的公公婆婆，而且即将与她朝思暮想的爱人团聚。
   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可是，陡然之间毫无预兆的，姐姐平静而决绝的将所有人眼里看着那么美好甚至是完美的一切悄然抹去，成为云烟。翻尽了她的房间，没找到只言片语，惟留带着主人体温的那双凉鞋孤零零的临水哀泣！
   那时，谁都不明白姐姐心上为何系着那么多解不开的死结，令她舍弃青春华年，撇下挚爱的丈夫、不到两岁的女儿；忍心双亲为她肝肠寸断余痛绵绵。谁也不知道怕黑怕水的姐姐因何变得如此勇毅而无畏，仿佛她的轻轻一跃不是约会死神，而是奔赴爱人的怀抱。
   失去乖巧懂事仙子般可心的女儿，母亲自是痛不欲生。这么多年来，从不敢轻易在她面前提及姐姐。
   母亲说，姐姐生来体弱，来到世间仿佛就是为了受苦。别人麻疹最多过一次她过了两次，很小的时候便犯了严重的胃病，三天两头疼得在床上打滚，母亲常常深更半夜抱着她含泪叩开医生的大门。
   在我印象中，鬓发如云皮肤白皙面容姣好的姐姐是古代戏文中才有的女子。她端庄娴静、清淑温婉，一颦一笑带有古典佳人淡雅之美。虽生在农家，却没有一般小女儿扭捏之态，待人接物大方得体，亲切可人。
   对耗尽心血与爱的女儿，眼枯心碎的母亲自责不已，固执的认定自己是害死女儿的凶手。她反反复复的说，假如当初不逼着女儿嫁给不喜欢的人，就不是这种结局。母亲强加于自己的罪责自然无法令人信服，毕竟这是一桩在世人眼里郎才女貌佳偶天成的好姻缘，怎么可能是姐姐离去的理由？！既然无法找到答案，那么就是姐姐的命，是姐姐太好，苍天妒人。
   那时，年轻不懂事的我像所有人那样宿命的认为。
   多年后才渐渐明白，姐姐恰恰是缘于无限喜欢爱得无药可救才走向不归路。虽然对媒妁之言的婚事最初是抗拒甚至厌恶的，但那是生性矜持的女孩对陌生男人本能的反感与排斥，更何况异性之间那种乍见之欢一见钟情的事情不大可能发生在传统到骨子里的姐姐身上，就算有，也会口非心是的不肯承认。
   事实上，才情出众的姐夫很快赢得了姐姐的好感与芳心。从那一刻起，迷失在爱的幻梦中的姐姐再也没有醒过来。
   姐姐性格内敛，疏于与人交往，母亲就是她的闺中蜜友。凡事都会诉与母亲的姐姐，惟独对这份生死相依的感情三缄其口，讳莫如深，不曾流露一星半点。若母亲有心问起，想确定顺从父母之命的女儿婚姻生活是否如自己所愿幸福美满，姐姐的神情便变得淡淡的，言语之间一如当初的不情不愿，连精明的母亲都被瞒过，以致内疚余生。
   其实，被无尽的思念与莫名的疑虑折磨得几近崩溃的姐姐何尝不想为母亲敞开心门？也许母亲能为情感自缚的她松松绑，为重重幽困几近窒息左冲右突找不到出口的她打开呼吸的出口。
   但她把一切牢牢锁在心底，一次次按下倾诉的欲望，认为异性之恋是很私密不可言传甚至是羞耻不正常的事情，哪怕那个人是自己的合法伴侣，尽管面对的是信赖的母亲。
   我敏慧的姐姐太紧张太在乎这份感情，渴望这份爱能天长地久、“一生一世一双人”。然而，又为它设定了许多已知未知自以为无法逾越并存的障碍。她担心那份爱意消弥于朝夕相对的庸常日子里与地位悬殊的世俗眼光中。但品性高洁的姐姐绝不肯为爱屈就，也不相信尘埃里能开出炫丽的花来。
   随军时间的逼近，她无法安顿的内心变得越发混乱与不知所措，“剪不断，理还乱”的愁思在百转千回中成了一个个解不开的死结。极端压抑无助的姐姐渐渐进入一种虚幻状态，恍惚看见视为生命的爱情已然抽离，云彩般若即若离的飘忽在眼前。她伸出双手，紧紧追赶，一直追到天上……
   从为情所困到决定赴死，姐姐内心一定经历了无法想象的挣扎与难于承受的苦痛。爱得纯粹而深重、忘我而清醒的姐姐深怕自己的死让对方遭受非议，影响前程，选择在远离夫家的娘家而去。我想，痴情善良的姐姐为心爱之人未来计的同时，考虑更深远的或许是成全。
   姐姐，在打算为爱“远行”的那段日子里，你有条不紊的把一切与爱情有关的事安排的妥贴而周全。惟独忘了还有双亲，爱女，甚至没想到与他们话别，更没想到没有你，他们的日子怎么熬？！
   你可知道，在那段悲伤的岁月里，痛彻心扉的双亲一个数次跳进水库声声哀号寻找女儿，一个从水中抱住妻子老泪纵横，不忍卒闻！
   姐姐走后，姐夫千里奔丧，是夜躺在亡妻的卧床。奈何桥上的姐姐飘然而至，深情的望着刚入梦的爱人，生怕惊吓似的轻抚着他的脸，含着无限的牵挂与不舍！
   我柔弱痴情的姐姐用年轻的生命演绎了的爱的神话，让纯美的爱情若不冷的烟花璀璨天空永不消亡，让温软的爱意似鲜花四季环绕着自己。从此，无论山重水隔，千里万里，与深爱之人魂魄相随，生死相依。
   安放姐姐香魂的湖水依然清澈而冰冷，细细涟漪在夕照下一圈圈的轻轻荡开，像姐姐安静美丽的脸庞。我的双手下意识的探进水中，似是想抱抱我的姐姐。
   我知道，姐姐早已进了天堂。得知噩耗的那天晚上，哭得昏昏沉沉的我做了一个很奇异的梦：仙乐飘飘中，至善如佛、贞静若莲、皎月般的姐姐面带微笑登上仙座。
   终是提起了笔，蘸着泪，几乎耗尽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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鄱阳湖	积分 +50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4-11-21
chinjingo	积分 +40	-	2024-11-21
笑看风云	积分 +10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4-11-21
都昌零距离	积分 +40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4-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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