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吃席的三矮子|鄱湖文苑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狮子山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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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狮山乡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01-15

　　　很久以前，打鼓墩这一带有个赶吃席的三矮子。也不知道他姓啥，更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他就住在附近，村西边一个无主的破屋茅舍里，传说还是朱元璋大战鄱湖十八年时留下来的。

　　过去，乡下做红白喜事摆酒席的时候，总有三两个衣着褴褛的人，头戴一顶破旧草帽，左边手里攥着一根棍，右手拿着一只碗，背上还会搭着一个袋子，或者攥棍的手里再提着一只小桶，他们不是红白喜事主人家请来的客人，而是不请自来赶吃席的人。他们不用上礼金，也没有坐席的位置安排，我们这一带把这些人叫做赶吃席的。
　　他们中有一个叫三矮子的男人，当时多大年纪也不知道。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脸黑中带红，总是一幅天塌不下来的样子。不管晴天，还是雨天，头顶上一只破草帽总是戴着的，衣服没有一块不是窟窿。他赶吃席的消息灵通，而且时间也很准，等席上的红烧肉一上桌子的时候，他人立马就到了。我记得在桌上吃席的人都会轻轻地讲：“赶紧吃肉，三矮子来了。”
　　三矮子会从进门的第一张桌子跟讨起，一左一右，整个吃席的每一张桌面他都会到，只要他看到席上碗里有肉，你不给他一块，他就不会走开。在那缺肉的年代，不但肉稀罕，而且连吃饭都成问题的境况，一次酒席，主人家能有碗肉就很不错了。一碗红烧肉，一个桌面八个人，一个人吃一块，碗里最后可能只会剩下些肉沫。那怕是后来生活好些了，有三四碗肉，何况是柴锅做的、香喷喷的红烧网，原汁原味，就是一个人吃一碗也不够，这可和过年吃肉一样，难得。不过三矮子有一股子倔劲，你不给一块肉，他就是不走开。骂他也没有用，他反而不喜、不怒、不生气，甚至还会说：“给块廋肉，肥的油腻。”
　　吃席的人就讲：“有给你吃的就很不错，还讲斤论两。”这时他就看着碗里的肉，伸一伸厚厚的舌头，猛地咂吧上下两个厚厚的嘴唇，两只滴溜溜的眼珠子，可怜兮兮的比试着吃席人的耐性。这时吃席上就有耐不住的人，会赶紧夹了一块肉，放进了三矮子递过来的碗中，并对着三矮子说：“快走开，你！等下可别再过来了。”三矮子头一边像鸡啄米似的承诺着，一边笑嘻嘻的走向了下一桌。可是等他把整个桌面都讨了一遍，又会来第二次，这时他才不管人家讲：“你好手好脚的，可不比某某，人家可忴是个残疾才要饭。”
　　 “刚才你讲了不再来，咋又来了。”他也从来不去辨解，照讨不误。
　　他还会唱三两句山歌，甚至哥呀妹的，声音圆润、粗犷、中气足，很有听的劲头。有时候他讨要肉，吃席的人就要他唱上一回。这当然是主人家做红喜事，若是做白喜事，吃席的人要是嘻嘻哈哈的，主人家肯定会不高兴。一般来讲，以前这些赶吃席的（要饭的），多少身体上有些缺陷，或者是遭灾，不方便参加以前单一的农事——体力劳作。那个时候听吃席的人讲：“这个三矮子，好像还结过一次婚，从不下地干活，家里的事也不做，还不洗澡，后来他老婆就跟一个走江湖的人跑了。”
　　有人讲：“后来，三矮子就跟他家的一只老母鸡一起生活。”
　　还说：“村里还有人亲眼看见过，隔壁邻舍晚上还经常听见老母鸡咯咯地叫个不停。”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三矮子就会一个人，自顾自的唱上一段，也不知道从那里学来的。要是去认真听，也难以听出个子丑寅卯来，只觉得好玩，听的人只是跟着起哄。
　　他手里的那根棍，很管用。去赶吃席的时候，可以手提着一只空小桶，还有那个装碗筷的袋子；赶完了席，桶里装满了讨来的饭菜，手提不起，他就用棍子在肩上扛着。有时候，村里的狗一看见三矮子来了，它们就会拼命地去追着三矮子咬，加上一些调皮的小孩，会跟着狗助兴。这时，这根棍子就派上用场了，成了三矮子手中打狗的唯一武器。你会看见他一反乞讨时的低下，糯弱和不堪；一下子战胜狗的英武之气，立马就在那个高高举起的棍子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吡牙咧嘴的狗狗，再也不敢继续与三矮子战斗了，渐渐地落了下风，断断续续的夹着尾巴各自逃开了。
　　民间俚语“狗眼看人低”。村民养的这些狗狗，只要一看见穿着破烂衣服的三矮子，狗狗就会发了疯的去追着三矮子咬，好像能吃上一口三矮子身上的肉，它就会长生不老。此时面对狗狗时，三矮子所表现出来的架势，倒像个不倔的勇士，牛气冲天。
　　可是，自从听说三矮子跟老母鸡在一起过的事，没有传说多长的时间，三矮子就一个人静静地走了。他死以前，人家都在讲：“他是一个和老母鸡一起生活的人。”
办后事的时候，她先前的老婆也来送他了。村人们只听见三矮子老婆一边哭，一边数落：“这是那个嚼舌根的，三矮子走得冤枉啊，我们夫妻又不是不好！我跟别的男人走路就是因为他不能和我一起过夫妻生活。你想，他却怎么能和老母鸡一起过呢？三矮子是被气死的。”这时三矮子村上，有一个叫苦瓜的人讲：“平时三矮子讨来的肉，还经常端过来给他吃，三矮子是个好人哪。”还有人讲：“有一次她娘生病，好想吃肉。她就带着一元钱，试着去找三矮子买肉给娘吃。”三矮子听说这种情况后，他硬是挑了一些讨来的廋肉给她，而且坚持没要她的钱。
　　村里还有一位老人讲：“三矮子不能过夫妻生活，很可能是因为他婚前，曾冰天雪地的在村口水塘里救人有关，在水里捞人的时间太久。”
　　唉！这是很久以前的事，讨饭的人也早已绝迹了，也没有人再去赶吃席。现在政策也好，生活、医疗都有保障。三矮子也走了好多年了，走的时候他内心一定非常痛苦。一个连和自己的老婆都不能过夫妻生活的人，却被说成和老母鸡一起过，这屈辱得有多大！而且还冤了那只老母鸡。三矮子之死，难道是人言可畏吗！还是......这到底是谁的错？
　　我是个地地道道的无神论者，不知道人死之后，还有灵魂存在不？还能感知到世上人对他说的话吗？说“三矮子是一个好人”。要是这样，三矮子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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