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昌:那一碗煎豆腐|都昌资讯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大方玩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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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三汊港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2-06-27

— 本帖被鄱阳湖执行置顶操作(2022-06-28) —

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物资匮乏，都昌农民的生活尤为艰苦，如果能偶尔吃上一顿饱饭，已经很奢侈了，餐桌上能有一碗豆腐之类的菜蔬佐饭，就是过上了神仙一般的生活。

每年的四、五月份，青黄不接，最是难过的时候。有一年的四月底，我生产队尚有大面积水田没有插秧，而秧苗却没有了。这可是个大问题，如果荒了田，社员们更要饿肚子了。队长心急如焚，吃不下睡不着，派人四处打听有没有哪个生产队有多余的秧苗。
　　好消息传来，相隔十几里路远的胡家湾生产队有不少多余的秧苗。队长决定拿稻谷和化肥跟他们交换，双方一拍即合。第二天一早，队长带着包括我在内的七个小伙子组成了一支换秧队，以一辆土车装载化肥，七担土筐挑着稻谷和南瓜，向胡家湾出发了。刚出村口，就看到我们队里的老叔公挑着两只破旧的空谷箩，气喘吁吁，追上了我们，坚决要求加入换秧队。老叔公五十多岁了，队长拗不过他，只好同意了，就在他的旧谷箩里装上十几斤大米和一个大南瓜，让他挑着走在队伍的最后面。
　　胡家湾是一个小山村，三面环山，村中绿树成荫，风景如画。我们到的时候，家家关门闭户，男女劳力都在田间劳作。我们一行也没有迟疑，卸下稻谷、南瓜和化肥，卷去袖子就下到秧田里拨秧苗。因为来的时候太匆忙，我们既没有带凳子，也没有准备秧码，每个人都是站在秧田里弯着腰把秧苗拔起来，然后一小把一小把捆扎好，不一会儿我们就累得腰酸背痛。老叔公却不声不响的干着，竟然没有喊累，拨秧捆秧的进度也不输于我们年轻人。快到中午的时候，我们把全部秧苗拔完了，并且装好了土车，装满了所有的谷箩和土筐。
　　收拾妥当，队长把我们带到村中一户事前联系好的人家里吃饭。尚未进门，一股浓浓的豆腐香和南瓜香便扑鼻而来，大家禁不住连连咽下了几口口水。老叔公也不例外，我就听到他吞咽口水的“咕噜”声。原来，好客的主人已经将一大碗煎得金黄的豆腐，和一大缽煮熟的南瓜，摆上了一张旧八仙桌。桌上还摆着一叠垒起来的空饭碗和一大扎筷子。队长说，今天完成了一件大事，大家可以放开肚皮吃。于是大家争先恐后拿碗盛饭。正在大家手忙脚乱拿碗盛饭的时候，老叔公一个人独自去了厨房，找来一只装菜用的大缽碗，一碗顶人家两三碗。他用这个大钵碗盛满饭，也不用筷子，也不坐下，而是走到灶台的一边，直接将嘴伸向大缽碗；又由于他的嘴巴不像猪嘴巴那样尖而长，伸不到碗中心，只能够到碗边沿，他就用手托着大缽碗转圈，一圈转下来，大缽碗四周满尖的饭就被他吃光了，总有大缽碗里总饭量的三分之一吧，而且吃的速度极快，别人不注意，是发现不了的，我高度怀疑他吃饭没有咀嚼、而是直接吞咽进肚子里的。然后他再把饭盛满，端着大碗走到桌前，跟大家一起围成一桌坐下来，顺手拿起一双筷子，不慌不忙地夹起两块油光光的豆腐放进自己的大碗，和米饭一起用筷子扒进嘴里咀嚼。不过，他咀嚼的时候，还时不时抬起眼睛观察大家的动向，总是在别人埋头扒饭的时候，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将筷子伸进那碗豆腐，神不知鬼不觉地夹起两块豆腐放在自己的碗里。也不知道他到底吃了几块豆腐，也不知道他一共吃了几缽碗饭，反正，我们吃好的时候，他还在吃，锅里剩下的锅巴、碗里剩下的南瓜水、豆腐汤，全都被他吞进了肚子。终于，他放下了碗筷，用手抹了抹油腻腻的嘴巴，然后又摸着胀鼓鼓的肚子说：今天总算是吃了一顿饱饭。我这时才明白，他为什么那么强烈地要求加入我们的换秧队了。
　　吃完饭，我们就开始返程了。可是，没走多远，老叔公就掉队了。我回头招呼他的时候，他干脆放下了谷箩。一只手死命的捂着肚子，他说他肚子有点痛，走不了了。我们停下脚步等他起身，却见他大口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直往下掉。我问：老叔公，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老叔公说：痛，就是肚子痛，越来越痛，痛得受不了。我们七手八脚把老叔公扶到路边的凉亭里，让他躺在亭子里的长凳子上休息，队长还把他的衣服解开，用手轻轻的摸着他的肚子，边摸边问：老叔公，好点了吗？只见老叔公在凳子上翻过来滚过去，嘴里还不停地喊着：哎哟哎哟，痛死我了，我的个亲娘，你行行好，别折磨我了！队长意识到事态严重，就将换秧队拆分成两组，一组继续赶路运送秧苗回村，另一组把老叔公送到医院就诊。我被分配在送医组。我赶紧返回胡家湾，借来一张竹床、一根竹杠、两根大麻绳扎成一副担架，让老叔公躺在担架上，我和队长抬他到医院去。到了医院，医生经过一番诊断，才知道是因为老叔公吃得太饱，肠胃承受不了，才导致肚子疼痛。医生说：幸好肚子还没胀裂，要是胀裂了，那就要命了。
　　一顿饱饭，竟让老叔公差点丢了性命。我想，这该是他这一辈子吃过的最难忘的一次饭吧。

后记：老叔公就是我的《尺八叔》的父亲，他家里实在太穷，从来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没穿过一件新衣服，六月天里相亲的时候穿的都是一件破烂不堪的旧棉袄，硬是媒婆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才帮他讨回了一个媳妇，生下了尺八叔兄妹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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