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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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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2-06-20

— 本帖被鄱阳湖执行置顶操作(2022-06-21) —

        我出生在都昌县大沙镇新舍村，我们村可谓山清水秀，山环水绕，空气永远都是那么清新，那么亲切。每次回到家乡，我都会踏着那些熟悉的小路，去寻访那些似曾相识的儿时的故事，去寻觅那些快乐而悠长的多姿多彩童年时光。那石头，那水沟，那山坳，那坦场，那杆堆……见证了我少儿时代的精彩华章，特别是屋顶飘出的缕缕炊烟见证了我的成长。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们家的大灶没有烟囱。由于家里人口多，劳动力少，在生产队是出了名的“超支户”。青黄不接之时，锅里没有丰盛的食物可煮，炊烟自然也是毫无生机，稀稀淡淡地飘在屋顶的瓦面上。那时我家角落堆放的柴禾尽是房前屋后捡拾的树叶、干草、作物秸秆和少量的木柴，用这些燃烧值低的草料烹食，瓦面上的炊烟自然是清淡无力。母亲做饭时，有时点不着柴禾，满头满脸都是淋淋漓漓的汗水，我也总是在满山满洼的割一根根柴蒿用来引火。走进厨房的母亲，最忧愁的一件事是煮什么东西给家人们吃。一日三餐基本上是稀的，里面掺杂着各种青菜、萝卜、红薯等蔬菜或杂粮，端在手中的米汤都能映出自己的影子来。母亲尽量满足着我们，每次吃饭，母亲总是把好一点的饭菜留给我们，宁肯让自己挨饿，也要省下一口让我们多吃半口。她似乎没有任何食欲，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对哪一种食品有特别的欲望，她总是默默地先尽我们享用，剩下的她随便吃一点。青黄不接时，晚餐就是喝点粥，不够分配时，母亲自己就是喝点锅巴糊。只有在逢年过节或家中来了客人，炊烟从屋顶上溢出，显得既丰满又有生机，袅娜地盘旋在屋顶上空。
　　上世纪七十年代，家乡的土地上长满了庄稼，有水稻、棉花、小麦、油菜、花生和大豆，它们都是乡亲们赖以生存和用以解决温饱问题的食粮。每一次收割过后，乡亲们的家里屋外都堆满了水稻杆、棉花杆、小麦杆等柴草，用它们来煮熟乡亲们的一日三餐。当朝霞染红天边，鸟儿唤醒了沉睡的村庄，唤醒了劳作的人们，此时村里家家户户几乎同时升起了炊烟。母亲也会点燃起灶火，瞬间我家屋顶上的炊烟袅袅升起。灶前，火光映红了母亲的脸，她把一根根柴禾添进灶膛，淡淡袅袅的炊烟从灶口上升，好像条条丝带悬挂在屋顶，风儿轻轻吹拂，继而片片花絮飘散，并慢慢随风消失。
    后来，我去大沙一中读中学。一个星期才回家一次，每次回家，远远地看见村庄周围弥漫的炊烟，我总会不由自主地加快回家的步伐。因为我知道：我家的炊烟里有柴草的味道，夹杂着红薯的美味、辣椒的辣味和着诱人的饭香。有一次，我和母亲走到屋外，母亲用手指着炊烟对我说：“人活着就是要像那炊烟，走向高处，走向远方。”从那时起，我就记住了母亲远望的目光，记住了炊烟的方向，记住了头顶那一片纯净湛蓝的天空。
    田地分到户那年，家里的日子变得好起来，家里也做了带烟囱的二眼大灶，炊烟渐渐丰满起来。那时我已到江西师范学院读书。寒暑假回家，远远地看见烟囱上飘荡的炊烟，我心头总有说不出的亲切。望见它，犹如看见了母亲，那袅袅的炊烟，似乎是母亲释放的信号，她用这种方式把爱传递给远方的儿女，让他们加快回家的步伐，回家尝尝家里的味道。每一次离家前，母亲总会在低矮的灶屋里，给我准备一大堆吃食：有芝麻糖、爆米糖糕、熟花生等等。此时我也会守在母亲的身边，帮她打理着灶火。从烟囱冒出的飘飘淡淡的炊烟，凝聚着母亲对儿子的牵挂。
　　上大学后的寒暑假，我喜欢站在屋外观看炊烟。早晨，如果是晴朗的日子，炊烟是缓慢和温柔的，像一棵树一样慢慢地在房顶上生长，由低到高，最后直直地插入到高远湛蓝的天空。有风的时候，炊烟慢慢地探出眼睛在烟囱口张望半天，在烟囱顶上盘旋一阵，然后就迅速被风胡乱吹散，不见了踪影。下雨的天气，炊烟像病了一样，挣扎着沉重的身子向上升腾，但出了烟囱口没多久很快就消融在了无边的雨幕之中。夕阳西下的黄昏，一道道炊烟在乡村的上空袅袅升起，有的笔直，有的弯曲；有的浓重，有的轻淡；有的粗犷，有的细腻……不管什么样的炊烟，很快就交织在一起，弥漫在天空中，和晚霞、暮霭汇合在一起，天地之间渐渐浑沌、暗淡起来。
   炊烟是有感应的，它牵引着我浓烈的乡愁。后来，我大学毕业后到都昌县一中工作，常常萦绕在脑海里的仍是家乡的炊烟。那飘散的炊烟总是勾起我的思念，寄托着我的情怀。开始是在单位食堂吃饭，我常常想起老屋的炊烟，想起母亲在厨房里忙碌的身影，想起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分享着母亲可口的饭菜，一股幸福的暖流涌上心头。那时，一个农村人能到县城工作，那是非常令人羡慕的，所以，我每一次回到家乡都倍感自豪。也常常因此，我怀揣两包香烟，去拜见那些长辈或者邻居，亲切叫上几声，攀谈几句，那幸福洋溢在心间，那喜悦绽放在脸庞。这不是炫耀，也非自傲，那是乡情的自然流露。
    随着光阴的流逝，1988年父亲离去，1989年妹妹出嫁，只剩母亲固守老屋，逢年过节回家看望母亲时，炊烟又成了思念团聚的象征。母亲在我们回家时，总把灶膛的火烧得很猛、很旺，让屋顶的炊烟飘得更高、更远。我常常围着柴火灶，看着大铁锅里翻炒着一道道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但每一样平凡的食物里都是亲情的味道。升腾而起的油烟混合着木柴燃烧起来的烟气，无不刺激着我的视觉和呼吸道。灶门口的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满屋的烟气包裹着母亲忙碌的神情。那是家人团聚的幸福，相伴的喜悦。老屋有了丰满的炊烟，家里的日子便有了安宁和祥瑞，幸福和温暖在每个人心中洋溢。
    我生活在县城，总会怀念起家乡，怀念起那炊烟飘动的村庄。远离了村庄的炊烟，我的生命似乎成了一条断流的河，一块荒芜的田地。只有炊烟，以及村庄里那些与炊烟站在一起的风物，才能让我的生命保持长久的幸福和丰盈。城市里用的是液化气和电，烧原煤的都很少，美丽的炊烟是很难见到的，即使有了些许的炊烟，也是有害气体，是不会让人留恋的。况且，城市里的人们，也没有时间留意炊烟，大家都匆匆忙忙赶路。那时的县城也偶尔燃放烟花焰火，烟花焰火有太眩目的光彩，太浓重的气味，只能给人带来短暂的美丽。城市里沸腾的焰火比不上村落里静美的炊烟，城市的浮华也无法与村落的宁馨媲美。
      2014年母亲作古，老屋的炊烟从此消失。每次回家，看见的是清冷的灶台、清冷的厨具，那屋顶上的烟囱，没有了如墨的烟灰。此时此刻，我也想变成一缕轻柔温馨的炊烟，飘在家乡的上空，浸染在家乡的树林和暮色里，沉醉在家乡的怀抱，守护着老屋，守望着故土。我喜欢家乡的炊烟，喜欢它那袅袅升起的模样，远远望去就像云彩一样飘逸绚丽；喜欢家乡的砖盖瓦房在炊烟和绿树的映衬下，呈现出的那种古朴、宁静、优美的生活气息；喜欢与母亲相依为伴的岁月，以及母亲淳朴、简洁、知足的生活。
    现在的家乡，液化气和电已经取代了当年的柴禾，炊烟已渐渐消失于家乡的上空，这让我有些失落，也充满愁绪，但我内心的眷顾不会消失。炊烟是我梦里的一首歌，这首歌定格在我脑海里，成为我最难忘的记忆；炊烟是我心里的一幅画，它和那些静默的老房子，一动一静，似乎漫不经心，实则浑然天成地组成一幅缭绕于记忆中的画卷。炊烟游离于农舍，升腾在空中，随风飘逝，远去无踪，这就是村落炊烟最原始的生命状态和最终的归宿。这炊烟，似烟非烟，似雾非雾，似梦非梦，飘荡了多少年，摇曳着多少心帆，营造着多少梦幻。低矮的房舍是炊烟的依靠，寥廓的天空是炊烟的归宿，绿树灌丛是炊烟的衣衫，小河流水延伸了我对炊烟的思念。
    现在，我在家乡的村道漫步，左顾右盼，寻找记忆深处的炊烟。虽然村道不长，我却走了很久。我有些失望，觉得自己与家乡的炊烟已失去了往日的默契。忽然，我打了一个冷颤，便站定在那儿，眼前浮现出母亲点燃起灶火，升起一缕淡淡的带着谷黄色炊烟，以一种淡定的姿态，悠然向上升起。在微风吹佛中，一种真切的味道充斥着鼻腔，我感倒一股厚实的温暖。啊，是家乡的味道！
    如今我已经多年没能看到晨昏相伴的炊烟，然而，那失却了的炊烟，却时常飘于思绪之中，清晰地镌刻在我脑海里。给我最单纯，最幸福的回忆。炊烟升起的美丽与温馨，在逝去了多少年之后，不仅没有在我心头消褪，反倒像陈年老酒的醇香飘溢在我的记忆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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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平安幸福	积分 +10	加分专用：支持原创帖子。	2022-06-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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