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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2-05-01

— 本帖被鄱阳湖执行置顶操作(2022-05-02) —

被星辰照耀的地方
周玲

    几经周折和等待，诗集终于可以出版了，这过程类似于某个世界坍塌瓦解后的迅速重建。想想仍觉得欣喜与宽慰。
    2021年，于我是个特殊的年份。我的诗集《桐树巷》意外荣获“江西文化艺术基金”资助项目，我像个年轻的母亲，无法按捺内心激动，像期待即将问世的孩子似的开始手忙脚乱：打听出版行情，盘算手中不多的经费，整理诗稿......这一年，我经历了许多忐忑与不安，几度濒临阵痛，在欢喜、自责、等待中备受煎熬。所幸，诗集终于可以付梓出版。当多年的心愿就要梦想成真时，仍然会有恍如梦境的错觉。一路走来，总有许多温暖与力量令我感恩心怀，铭记一生。
    一
    从小到大，我的生活一直简单平凡，好在上天送来了诗歌，她的存在仿佛弥补了生命中所有的缺憾。而说到诗歌，却不得不提起初中时代与她的惊艳初识，以致后来，诗歌一直在我的生命中有形无形存在着。她就像我最隐秘的伴侣，是我心神出窍时的另一个生活场，也是我自由飞翔自由降落最为信赖的栖息地。
    我是一个游离农村与城市之间的边缘人，这种身份似乎注定了我此生尴尬的命运。自我记事起，我的父亲就在四十里外的粮管所工作，家里农活基本落在辛劳的母亲和奶奶身上。我有一个姐姐两个哥哥，当他们放学之余割草担水帮衬家务时，我就是四野玩耍懵懂无忧的那一个。七岁那年，父亲带着全家老小和全部的家当搬离农村，从一个地方辗转到另一个地方，我们像候鸟般跟着父亲频繁迁徙。童年的影像都是零星的片断，破碎的记忆里布满断裂的沟壑，命运的港湾始终找不到归岸。
    初二那年，学校号召学生给云南老山前线战士写信。没有地址、没有收件人姓名，我不知道全校有多少人响应过这件事，反正我是认认真真寄出了一封写给“老山前线收”的信件。
    十多天后，我意外收到来自老山前线的回信。信件被母亲私自拆开，好像里面藏着天大的秘密。我觉得她侵犯了我的隐私权，为此和她狠狠吵了一架。其实厚厚的信封无法不让她质疑和猜测，因为里面除了一纸落款“和寿康”的书信外，还有一张刊名《含笑花》的军旅诗歌报。回信内容早已淡忘，唯有报头上殷红的“含笑花”三个字一直醒在记忆深处。报纸正反四版都是长长短短的战地诗歌，一群面对枪林弹雨血性方刚的英雄男儿被鲜活的文字反复呈现，沸腾的青春和纷飞的硝烟犹如电光石火冲击着我清澈的眼睛和心灵。反复诵读反复摘抄，我第一次感受到语言带来的绚烂与魔力，我被突如其来的光束与温暖所包围，我在一条隐秘的通道里忘情四顾，欣喜若狂。现在想想倘若当年我有如此的心思花在让我头晕脑胀的数理化上，我的人生绝对是另一番景象。
    在徐埠镇中学，我是唯一收到回信和报纸的学生，也是整所学校少数被诗歌眷顾多年的孩子。激情之余，我开始学着信笔涂鸦。十八岁时，我的第一首诗歌发表在由报纸改版成杂志的《含笑花》上，收到五元钱稿费，那时的惊喜恍如世界为我重新开启了一扇闪亮的门窗。
    二
    十九岁那年，我们全家搬到县城，面对全然陌生的生活和环境，我依旧无所适从，惴惴不安。后来结婚生子，生活趋于美好安宁，角色的转换让我日渐淡忘小小的梦境。2000年，在孩子四岁时，我进入县检察院做临聘打字员，没想一干就是二十年。二十年的工作生涯琐碎无为，时光如弹指流年，一晃而过。
     那时候全院只有一台电脑、一台打印机、一台复印机，所有的文书、材料打印、影印都由我一个人完成。薪水微薄，工作量庞大繁杂。即使这样，我依旧勤恳踏实心存感激，积极快乐地工作着。因为上下班离家近，可以顾及年幼的孩子。我不是钢琴家，却在用手指舞蹈，我像只啄木鸟，每天重复着机械单一的节奏。我以饱满的热情与一种美好神圣的事物接近，我敬仰身边这些气宇轩昂、英姿飒爽的检察官们，无论走到哪里，他们坚挺的身姿永远都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风景线。
    因为每天和文字打交道，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总会在指间不经意醒来，我喜欢席慕蓉和三毛，得空就会捧着她们的诗文心神沉醉，偶尔也会在键盘上敲出一些生涩稚嫩的诗行，感觉良好时就给一些市级报刊投稿。我的打字室有一台传真机，现在想想，在那个网络没有普及的年代，是它传送的迅速与便捷给了我屡败屡投的勇气，那时想得最多的便是反正没人认识我。后来，当我的名字慢慢在报刊崭露头角时，我感觉小小的梦想好像又长大了一圈。
    我从没想过要成为一位诗人，只是迷上心有所喜，心有所寄的快乐与富足。也远没想到从生活中流淌出来的诗意会像一股温暖清澈的溪流重新浇灌我滋养我，让咿呀学语的我像孩童般摇摇晃晃，在稀薄的光亮里找见自己的归途。
    对于一个最底层的平凡女子来说，也许诗歌是毫无用处的东西，她无法改变生活现状与环境的窘迫，但我隐隐知道我需要它。
    三
             2008年5月12日，汶川发生大地震，一夜之间那里成为世界瞩目的焦点，面对报道中坍塌的废墟和悲痛的人群，我整天对着电视揪心得泪流满面。在浔阳江头市晚报筹备“5∙12”专辑时，我写了一首诗歌《穿越苦难》，正在发送邮件的时候，办公室主任找来《检察日报》副刊的邮箱鼓励我再投一稿。我被他的建议吓了一跳，对于国家级的报刊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但在他的劝说下，我心一横，电话都没留一个，稿子就发出去了。之后便把这事丢到了脑后。周一上班时，只见主任拿着《检察日报》对我兴奋直嚷:你的诗歌见报了！见报了！那情形比他自己上稿还开心。惊喜之余，我比任何人都明白，这纯属意外。
    半个月后，因为这首诗歌，《检察日报》绿海副刊彭程老师通过省院找到我，邀请我参加“第九届全国检察文学笔会”。惊讶之余我想都没想连连拒绝。即使她再三来电表示“单位不给报销，路费我们出！”时，我还是觉得以我的身份出外参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倒是一旁的主任连声表态：“去，一定得去！我去和领导汇报，这是我们院史无前例的荣誉！”所幸从那时起，我历经的几任检察长一直都以肯定的方式倾心鼓励我，让我的梦想有了扎根的土壤。
    会址在河南省沁阳市。对于方向感极差、从未出过远门的我来说这太艰难。我像一只突然闯进城市的麋鹿，面对陌生的一切惊慌无措。我永远记得因诗歌相逢的那群人，记得神农山下那场诗歌朗诵会。安静的山谷里，《辛德勒名单》忧伤的钢琴曲轻缓流淌，著名女诗人舒婷老师的代表作《致橡树》被一个名叫裴奕的女子深情诵读，空旷的山谷，舒缓的音乐，美好而圣洁的诗歌，全新的感触像雾气般密密渗透我的肌肤，直抵心灵旷野。除了静默叹息我无法表述那奇异的感觉，我知道年少时那道电光石火再次返回到我的人间。
    在细雨霏霏的山谷中，当检察日报社王守泉老师拿着我那首《穿越苦难》手稿对着旁人说起从众多来稿中发现它的经过时，我才知道能够参加这次笔会是多么幸运和意外。而这份幸运和意外就像一道光，在之后的岁月里持续向我发出召唤。我很惭愧，因为生活连年出现意外状况，我在追光的途中总是时断时续，蹒跚前行。
    每每想起这些细枝末节的点滴，总有温暖萦绕心间。感恩诗歌带来太多的遇见，感恩《检察日报》绿海副刊一直像家人般给予了我极大的耐心与宽容，容我缓慢成长。
    四
    每天去单位上班，从家出发左转有一个大转盘，不知从何时起，人们早已习惯以地理坐标来命名它，原始的名字反倒被人淡忘。据都昌县志记载，县城的大转盘处就是明代的桐树巷。迄今为止，这里还遗留下一陈姓村庄，在进村入口处的一块石碑上，“桐树巷陈村”几个红字的镌刻大字醒然在目，仿若远古的女子对着百年的光阴沉默不已。想必那时这里一定有条青石板官道，山旁路侧一定有许多旁逸斜出的梧桐树在暖阳的照射下发出璀璨的光芒，每到清明时分，素色的桐花就会站在春天的路口翘首张望……花开花落，年复一年，一条巷子被一片林子所冠名并非毫无道理。从大转盘沿鄱湖大道直至小转盘，两侧都属于桐树巷的地界。而今的桐树巷看不到巷子和桐树，作为县城重要的交通路口，只有宽阔的道路四通八达。沿着桐树巷往右一直走，可以去湖边，那是我每天都想念和重复的必经之路。
    也许和年少时漂泊不定的生活有关，对复杂的人群与事物，我始终有着无所适从的戒备与慌乱。随着年岁增长，这如顽疾般的心理缺陷并没有多大改善。我依旧热衷一个人独自行走。我生活的小城临近鄱阳湖，一年四季风光秀丽无比。丰水期时湖面水天相连，浩瀚万顷，枯水期便水落滩出，草洲壮美，成群的候鸟迁徒而来唱响滩涂笙歌，所有的景致无法不让我心生感激与热爱。比起寻常人，临水而居的生活总有得天独厚的幸福与惬意。穿过街道与暮色，我用小小的触觉反复描摹日渐深爱的一切，我喜欢明亮纯粹的色彩，我热爱湖边四季的滩涂笙歌。湖水，天空，落日，草洲，花海，它们重新构建起我生命的游牧场，在那里，我常常犹如一个怀揣隐秘光亮的人，沿着四野奔走，或悲或喜。
    “啥时候聚下呢？”偶尔有欢快的声音从邻县传来，打断我的孤独。那是我为数不多几个诗友的召唤。朋友间偶有小聚，更多的是隔空对饮，我们像一群爱怀旧的老人，逐渐爱上陈旧发亮的事物，要聊的话题实在太多，诗歌只是很小一部分。我们倒空自己后又像深海里的鱼各自潜回水中。我一直认为，不是每个点头微笑可以说话的人都是朋友，只有能让你感受到生命的温暖与力量、爱与慈悲，让你瞳孔发亮、笑容清澈的人才有资格配得上“朋友”这个称呼。而见与不见又有什么关系？我们站在微光的夜空下相互照亮，相互致意，相互说着人间的友爱与温情，这已足够。
    独自行走的旅途中，我丝毫也不怀疑我有辨认同类的特殊异能。那是一群散落尘间的星子，他们的衣衫都沾有草木气息，他们类似于寻常植物，喜欢用明净的眼神追寻辽阔自由的旷野，他们也会以同样的方式在孤单的地方择木而栖或者抱团取暖。
    五
    初见灯灯老师的第一眼时，我就辨认出来了。我嗅到一种来自山林的气息，像风吹过林木的清澈与温暖，如一枚带有注脚的桉树叶。灯灯是我钦慕的女诗人，2013年我就收藏了她的诗集，算是她较早的粉丝。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像草木般在我的湖边相逢相认。除去她耀眼的身份，更多时候，我记住的却是她另一种身份，我喜形于色将她视为同类。她带着她满腔的热情向我深爱的湖滩奔赴而来，她在缀满白色小贝壳的沙洲上惊叹，她在辽阔的草洲上独自欢腾，她在水岸边听风，她带着我的影子领着光芒自由穿梭。鸟群从遥远的地方飞来，暮晚的天空长出彩色的鱼群，她正在成为一株植物的光芒或阴影。她好像越来越小，越来越低，以至丛林沦陷，蜻蜓与蝴蝶生出错觉落上她伸出的手指，听命于她纯如草木的召唤。这个神奇的女子带着她明亮的灯盏一次次告诉我：去和万物相融，去聆听自己内心的声音，去看见自己。
     是的，去看见自己。还有什么比这句话更令我幡然醒悟？我开始在更为广阔的宁静中向草木谦和致意，去万物中寻找自己的倒影，与低矮的植物结伴同行，对大地一次次交出自己柔软而丰沛的内心。
    灯灯和我偶尔会有长时间通话，说得最多的仍是那句话，对于诗歌与文本，反而交流甚少。没想到她一直暗中关注我的作品。2020年7月，我写小城汛情的一组诗歌被灯灯推荐给《诗刊》，当她得知《诗刊》的《双子星座》栏目版块决定采用时，欢喜雀跃的声线远远压过了我难以置信的惊讶。《诗刊》是全国唯一的中央级诗歌刊物，能受到如此偏爱，何其幸运？其实诗歌能否刊用、在哪里刊用我真的不是很在意，也不关心。我只是感恩生命里那么多萍水相逢弥足珍贵的善意与温暖，正是因为它们的存在，让我在面对粗粝的人生时，才慢慢学会了慈悲与谦让、坚韧和执着。
     六
    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我确信自己，只要我还活着，只要我还在行走，心底这份热爱永远都不会消失。
    收进《桐树巷》的诗歌都是近年作品，简单的烟火，纯净的人间，起起落落的小悲欢，它们都是我游牧场上的见证者。有没有精美的导读与修饰对我来说已经无所谓，因星辰照亮，唯文字是永恒。谨以此文代序。
     感谢江西文化艺术基金资助。感谢项目评选中素不相识的赵瑜老师对参评文集《桐树巷》力挺。感谢作家曹乃谦先生为本书题名。
    感恩生命！感恩遇见！（来源：南有千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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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昌零距离	积分 +30	加分专用：支持原创帖子。	2022-05-01
涛心依旧	积分 +10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2-05-01
鄱阳湖	积分 +50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2-05-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