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煤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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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过年了，办好年货，我回到乡下家中，照例是打扫卫生。抹砖擦地，屋里屋外、角头角尾掸扬尘，特别是厨房，清理起来费时费力。妻从楼梯坡底下扒出三个蜂窝煤来，我都不记得是猴年马月遗漏在这里的。  
        
       烧煤，对我来说已是很久远的事了。  

     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打我从孩童时期记事以来，就知道家里烧茶做饭靠的是煤火。我们村门槛脚下没有坐山峦，祖上也无什么山林传承，可想而知柴火很紧张。秋天村里的田埂地岸，割得像狗舔过的碗一样干净，日常烧茶煮饭只能依靠煤炭。那时还没有蜂窝煤，烧的都是手工做的大小各异的煤球。这种煤球没有蜂窝煤方便，无法将火种留到天明。因此每天清晨，我母亲起床的头件事便是找些柴火生煤炉。引煤炉的柴火家中还是有的，父亲是个篾匠，他的篾刀以及锯下有的是边角料和黄篾，这都是上等的引火材料。炉子一点着，便冒着滚滚浓烟，母亲在烟雾中边咳嗽边在炉底扇扇子。熬过几分钟，待烟渐渐淡薄，底层煤炭也就燃烧上了，母亲便放半鼎罐水到煤炉上，在等待着炉火燃旺，并烧开鼎罐里的水时，母亲在这空档便可去忙别的事。水一烧开，母亲便下米煮粥淘饭。煮好全家早上所吃的米粥后，母亲生好的这炉煤火，还要用来炒菜、烧开水、蒸中饭，最后在所剩不多的煤火上，母亲会趸上一锅猪食，让强弩之末的煤火慢炖，直至煤火燃尽熄灭。到晚上主要是炒一下现饭，在柴火炉里烧些桔杆或黄篾，就能应付过来。  

     记得小时候家里所烧的煤炭都要计划，凭票供应，煤炭还要去县城煤炭公司购买。煤票和其他的粮票、布票、煤油票一样，是从生产队按劳力分配的。我家人多，五兄弟还有一个姐姐，就母亲一个劳动力（父亲那时还在公社手工业社），所分的煤票根本不够烧。好在母亲娘家有几位亲戚在县城住，他们的煤票烧不完，正好接济我们家。母亲去一趟县城，都能带回两三百斤煤票，加上自家分的，去煤炭公司买一次煤总有四五百斤。那时村里还没车也没车路，自行车也少的可怜，几百斤煤全靠肩挑回家。
  
      家里买煤时，总挑在星期六。爸妈、大哥、二哥、姐和我齐上阵，齐集到煤炭公司大院。煤炭公司大院总是人山人海，满院到处都是煤，买煤开票过磅都得排队。煤炭公司卖的煤，都预先粉粹好并拌好黄土，潮潮的、碎碎的。我们装袋前，还会找个用棍撑起的大铁筛，将煤浇在筛上过一遍，一些石块和黄土疙瘩便会过滤出来。然后将筛过的几百斤煤装袋，拉向磅台等过完磅后，我和父母几个人，便将煤炭抬到与煤炭公司一墙之隔的县敬老院门口。母亲的姑姑在敬老院住，我们会从她那里找把洋锹，将煤炭分成五六个小担。每一担固定好扁担后，母亲都会用手臂托起掂两下，然后按轻重决定哪担是谁挑。十岁左右的我用条水钩扁担，两头各钩住垫有油纸的菜篮子和小淘箩，分别装上一锹煤。先由母亲托离地面，然后我钻到扁担下，母亲会让扁担轻而平稳地压在我肩上，随后让我走两步，问我挑不挑得动。挑不动就会用锹钩些煤出来，直到我走路不再踉跄晃悠，才放下心，这样也就不会闪到我纤细的腰。  

           潮潮的煤炭是比较重的，哪怕是一头挑一小锹煤，一担也有一二十斤，小小年纪的我，挑起来还是很吃力。那时县煤炭公司在如今的任远中学南面，从那挑回家，步行只要三四十分钟。一路上我要转肩无数次，歇肩三四次。基本上是邹家坝歇一下，此时我已红头涨颈，气喘唏嘘。过了程家两座坟，我浑身大汗淋漓，又得歇一下。然后在卢家桥土地庙附近歇一下，此时我的肩头一片红肿。等再动身时，我只能是双手帮托着扁担朝家的方向捱，两眼巴巴的往前盼父母回头来接。

        煤炭买了回家，第二天便是星期天，做煤的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在我和弟弟们头上。父母会给我们张罗好做煤的场面，先让我们去大晒场扫好一片地方，将村里那口废弃的大铁锅拉来支好，倒入半锅煤，加水并用铁钯搅拌和匀。然后母亲蹲着帮我们起一个头，用勺子从铁锅里挖出一小勺煤，如鸭蛋大小，一个一个挨排搁在地上晾晒，我们也跟着手握勺子、调羹一起上，很小心地挨着母亲的煤摆，一下一下做出的煤球排列的很整齐，母亲便不失时机的夸上我们几句，我们便翘着屁股做得更欢。

        星期天的晒场上会有很多小伙伴们玩各种游戏，而我和弟弟们被压制约束在一边做媒球，这其实是多么枯燥的事。拌好的煤没做完，我们是不能离开。有时父母不在身边，我们做媒就没那么认真，做在地上的煤球杂乱无章大少各异，有的像鸭梨，也有的像荸荠。更有淘气的时候，我们把做煤当做“艺术创作”。我们挖几勺煤倒在地上，用勺子压扁摊开成一个大圆煤烙饼，再用勺子把粗糙的圆煤饼边缘收拾得近似光滑完美，然后围着圆煤饼摆一圈煤条，一副光芒四射的版画太阳图便问世了。当然更多时是把煤球做成馒头、油条状，创造意淫成心中渴望已久的美食。可惜这些“杰作”得不到大人们的赏识，每每都会被斥责，严重时头顶被敲一、两螺蛳（用曲手指节敲头）。然后会将我们的“艺术品”肢解成小块，因为大个头的煤球放在炉里烧不透心，造成不必要的浪费。嘿嘿，我们的艺术细胞就这样被扼杀了。

        早晨做好的煤晒干后，傍晚还得一个个收捡回家。有时碰上阴天，没晒干的煤就懒得收，留在坦场过夜。一旦碰上晚上打风暴要下雨，半夜里还得爬起来抢收煤球。做煤收煤真的是童年最烦的事！特别是那电视还没普及的夏天黄昏，小伙伴们都在坦场玩游戏，什么老鹰捉小鸡、瞎子摸拐子、跳房得走射棋等等，我们则在一边搬弄着黑乎乎的煤球，那个心猿意马噢，可想而知！加上夏天的傍晚，蠓虫最是猖獗，一个个象轰炸机，在我们头上盘旋，时不时冲下咬上我们一口，奇痒难忍，我们的黑手一抓就起一疙瘩。煤收完了，我们的脸也抓成了京剧脸谱。唉，苦难不堪回首！很感慨现在的孩子生在太平盛世，每天傍晚坐在风扇或空调底下，两眼盯着荧屏，享受着百看不厌的动漫大餐。

        我家兄弟多，九十年代初，我出了校门，也随南下人流出去打工，然后恋爱、结婚生子，没两年也便同两个哥哥一样，被父母撵出大家庭，另起烟头组建小家庭。新的小家庭，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头一样就是柴火，照例同父辈一样烧煤。幸运的是到我手里，世道好了，煤炭就不用要计划，不用求人要煤票了，有钱还可以任性买。所烧的煤也变成蜂窝煤，我的孩子也很幸运，不用帮忙手工做煤收煤，妻也不用天天呛烟生煤炉，我们也不用自己上县城去挑煤去拉煤。俺村在县城西片是个大村，经常有人开着手扶拖拉机或小四轮送煤饼进村，蜂窝煤上门卖一毛五一个，我们一买就是几百个，趸放在楼梯坡或案板底下，就能连续烧上两三个月，烧完就接着买。结婚在家种了三、四年田，也就烧了三、四年蜂窝煤。

        九八年鄱阳湖发大水，农业绝收。来年俺也洗脚上岸，偕妻子南下打工，在外一直吃着食堂，再也没烧过煤炭了。就算现在蜗居县城，做饭烧的是洁净方便的煤气和电器。脏黑的煤炭已远离视线，渐离了农村，淡出普通百姓家了！

        以前年底过年，买煤是冬腊月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总是兴师动众，发动全家出动挑煤，但现在我们都早改成烧煤气和电器，灌煤气一个人花不了半小时就搞定。时代在发展变化，眼下的物质极大丰富，生活变得更加便利。我们总难免要追忆一番过去淳朴的时光，怀念那物质匮乏年代的烧煤的日子，这一回首才发现，昔日的苦难已是财富，我们从心底里，更应珍惜和享受现在美好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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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的沉淀

到我读高一时，十四岁的我用板车拖散装煤回家用煤印子做蜂窝煤，手经常起水泡。就为节约几个钱，那时已有机制蜂窝煤。现在想来，隐隐一些酸楚。一

连读两遍，读得眼睛发酸，强忍着没流出泪水。回忆往昔是一件很美的事，就像读书必读历史。一个没有历史的国家很可悲，一个忘记过去的人何言幸福。作品天成，烧煤，挑煤，做煤，收煤，燃料的进化，忆苦思甜。文笔细腻，情感真实，语言活泼，读着读着，我想到了张洁的荠菜，莫言的地瓜。正是曾经经历了苦难，我们才应加倍珍惜今天，感谢老师美文分享，给我们宝贵的精神食粮。

很真实，文笔不错！

湾里人在他乡:80后也见过这种场面 (2015-02-27 08:40) 

呵呵，你记性真好！

80后也见过这种场面

谁是我的稻草:文笔很细腻。 (2015-02-25 14:45) 

过奖了！
谢谢！

漂泊的tony:我小时候也做过
 (2015-02-25 11:52) 

那应该也是同龄人

南江渤海:60年代的人都经历过--用调羹做煤球、机器压制煤球、手工蜂窝煤时代。 (2015-02-25 11:25) 

七十年代的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