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着我那时大概就五岁多,父亲做篾匠。有一次因为外公来家,妈妈让我去村后的东家找父亲回家一趟,这是我第一次去户上找父亲。来到东家,我进门就看到他和另外一个老师傅正在忙活着,父亲正在压那椭圆形的“长晒垫”的边。我见他全蹲着,背显得很驼,手里在不停的将篾扭散,再把另一头拿篾刀削尖,然后把那尖的一头穿过竹蔓,最后用铁签引出尖头吃力的扯出长长的篾条,有时还重复穿几次再抽。每抽一次我都看到父亲因用力而咬紧牙关,嘴唇皮都要抽动一下。那时,他才三十几岁吧。虽然他正当年,可他的手已经粗糙极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父亲蹲而弓的背影,当是时,我心有微微的触动,觉得父亲很辛苦。后来又听大人说,那时是不允许从事手工业的,成年男子必须在生产队有队长分工而干活,否则就要挨斗。后来又听父亲说,好在我家是真正的贫农,加上有好人帮着说话,所以他只挨过一次斗。没过几个月父亲去外婆村上户了,妈妈突然病了,大姐还不到十岁,就去生产队做事去了,大人十二分的劳力,她二分,可做的手上的事也差不多有大人那么杂,二姐只有八岁就要学着做饭了,所以只有闲着的我才能去喊父亲回家,可我一人是破天荒去到离家七华里的外婆村,田间小路,山谷幽径,我虽记得,可的确有点虚胆。我一路小跑,有时身上惊出汗来,好容易过了那个鬼魂出没的路亭谷道,眼看远远的亮着外婆村,正行在一段田间小路上,对面七八个半大人的少男,遇上我,不许我过,我硬着头皮过去,可他们蛮不讲理将我臭打了一顿后踢下了水田。我满身是泥,就这样一路大哭着去了外婆村,找到了父亲。然后,父亲经过打听知道是外婆村的几个“顽皮鬼”干的,就让我早点回家换衣服,他说,他去找那些人的家长告状、讲理。我说:“妈妈病了,你回家吧。”此时,我看到父亲弓着消瘦背影转过来万般慈爱,眼里含着泪花。父亲急急地牵着着我的手回家。。。。。。
那一年过年,天已经黑了很久,父亲才卷着疲倦的工具袋回家,回到家,父亲拿出从外婆村买来的两斤肉,眼中泪却在打转转。我明白父亲的感受。不是吗,一年365天我们家哪一天不是吃着影出妈妈泪光的稀饭呢?!有一次我真的觉得吃腻了就当着母亲的面气不打一处来,边从“吊鼎罐”(锅前燥口上热水的)里往锅里舀水,边说:“吃啦。。。吃啦,吃你娘希匹。。。!”此时,弄得母亲顿足捶胸大哭一场然后病了一月。再说,历年过年,我们家哪有肉上燥呢?哪一年不是吃薯粉卷皮儿过的年,所以。。。。。好久,父亲、母亲才做好年夜饭,等一些侄子、兄弟等都过门请过家境好,地位高的哥兄后,(因为家里穷父亲是没人请的)听到同屋邻居大伯家长长的鞭炮声停,我们也开始过年了,父亲让我们姊妹五个陪妈妈上桌先吃,(当时,我还有个妹妹寄养在堂舅家)说他一会儿就来。可好久父亲还在燥前,我似乎敏感到什么,来到燥前,喊声:“爹,你去吃!”此时,我看到父亲他双脚搭放在灰窖石上,脸靠着膝盖,弓着的背影让人心酸,他抬起头时已是泪湿两腮。
过了几年,父亲偷偷的做起小本买卖,有一次,他回家了。就在当天晚上,他抹黑去到生产队的保管员家,一边交上可观的公积金,一边还得送点礼品,礼品少了就要被告发为“投机倒把”,父亲去时是笑,回来时弓着背坐着叹气。我有时坐到父亲身边听他讲外面的苦。他说,有一次,他在一个小店住宿,身边的钱物全部被人偷走,只好跟他小时候一样讨着饭回家,说到父亲小时候“要饭”是因为他七岁时爷爷就过世了,我大伯也刚刚只能管自己的生活.。奶奶身体不好靠不住,父亲无奈才离家,到过年的当天才因亲属听到街头传言才派人到叽山湖找到我父亲,那时奶奶急得只知哭。这回父亲又该沿途乞讨回家,没钱过张天路河,他就摸水过河,还险些丢了性命。我听着父亲说,一边流出眼泪,一边幻出他摸水过河的背影!我的心为之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