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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埠河晓风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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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徐埠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4-05-12

关键词：我的牛背大学

7 我的“牛背大学”

（一）

1984年初，先是奶奶的去世，之后到了年关。我回县医院请好假，回家过了个年。正月里在家没有呆几天，再回医院疗养，大约时间不长，感觉维生素丸也吃得差不多，医院里几次检查，各项指标基本稳定；为了保险，我还到南昌做了一次检查，当然是江西医学院的柳国平、姜明、丹平等同学帮忙的。看看再住下去没有什么必要，于是我办了出院手续，回到家中。
来到家中，看到家人都在忙活，我一个人老呆着也不是个事，时间长了会发闷的，于是我牵着家中的牛到村庄下游的徐埠河放牧。这是一项轻松的活，而且不是全天候的，早上和下午需要放牧，中午不需要的，比较适合小孩子来干。生产队的时候每年元宵节过后，依据每头牛的“牛性”差异，确定放牧一年的工分，然后把牛的编号写在纸条上，要放牛的家长集中一起抓阄，抓到那头牛就归谁家的小孩放牧一年，年终获得预先确定的工分收入。
牛在当年是生产队的重要物资，甚至某种意义上差不多算是生产队的成员了，乡亲们把村里同一年出生的小孩和牛联系起来，称之为“牛同年”或者“牛老庚”。大概方便记忆，好识别，类似于编号。当年还有一种说法，把小孩和畜生联系起来，小孩就比较好养，因为命贱，不经意就长大了，除了牛，还有狗、猪等等。当然牛是第一位的，因为牛、人关系更亲密。我的“牛老庚”不仅是同年，而且同月、同日，有可能还是同一个时辰。同族的叔叔经常给我讲：我出生的时候，家里人还没有来得及给村里人报喜，倒是先从村里传来了生产队的一头大母牛生下了小牛犊，也是“男孩”。
我的“牛老庚”后来成长为一头高大、强壮的水牯牛，被编为2号，一般稍微窄一些的农田，它耕田干活的时候都转不过身子，力气也很大，拉个犁或耙很轻松，走得飞快。尤其难得的是“牛老庚”性情还非常温和，从不欺负村里别的牛或放牧的小孩，不象1号，动不动要彰显着一股王者之气。当然如果和别的村里的牛打群架的时候就不一样了。“牛老庚”也是该出手时就出手，是决不含糊的。
大概由于我们村在下游，水草比较好，养的牛都比较嫖肥体壮。另外，当年养的基本上是江西水牛，牛性较彪悍的。碰到其它村的牛群在一起的时候，多半会起争执，于是我们村的牛在1号的带领下，各自挑选对手，互相抵角。两个村放牛的小孩虽然不直接动手，但互相对骂，吆喝着激励自己的牛群，拼着回家让大人们臭骂一顿也要争个输赢。一般情况下，都是我们村的牛取胜，对方的牛低头认输，并远远地走开，抵角的争斗也就结束了，大家远距离地保持着暂时的妥协与和平。
但是也有例外，有一次临村王姓的牛不知道怎么的招惹我们村的牛，先是抵角，对方认输了还不算，尤其是1号水牛，追着对方不放，完全不听大人们的吆喝，一直追过了徐埠河5、6里路，才罢手。当晚，王姓的牛大概体力透支、惊吓过度死了。根据当年的乡规民俗，这是不需要赔偿的，但我觉得我们村的牛们有些不厚道。
小孩子长到8-9岁就可以放牛了，早上、下午放牛，上午到小学上学，这种学生叫半日制学生。到了冬天，只要定时牵牛出来喝水，加足草料就可以了，不费什么时间，基本上可以上一整天的学。那时候没有义务教育法，小孩上不学别人管不了，怎么个上学法也比较灵活。
非常有意思，水牛不管多么刚烈，在放牧的小孩面前都显得非常恭顺，只要小孩想骑牛，牛就会低下头，让小孩踩着它的角爬上牛背；当年，经常见到这样一幅美丽的图画：落日黄昏，远山如黛，长河似练；村里有些家房顶上的烟囱开始冒着袅袅炊烟，鸟儿们叽叽喳喳地落到村前大樟树上或者村后的树林里；差不多同时，一群牛也慢慢悠悠地从村外的河边回来，大部分的牛被小孩牵着，跟在后面走，偶尔还要偷吃一口路边田里的庄稼，于是牛鼻子被小孩用牵牛的绳子狠狠勒一下，伴带着还有一声责骂：让你馋。总有几个小孩盘坐在宽厚的牛背上，显得非常的惬意。大人们见到了会低声地骂上几声，大概同时担心着牛和孩子，有时会说：×××，你就是读“牛背大学”的料。这就是“牛背大学”一词的来历。
我还真上过“牛背大学”，但只能算预科。大约小学3年级的时候，元宵节过后，母亲到生产队抓阄，领了一头牛回来让我放牧，我一看不是我的“老庚”— 当然也幸好不是，而是被编为3号的水牯牛，牛龄大约3到4岁，一样的嫖肥体壮，而且年轻— 相当于人，好比20岁左右。当时，村里也有人讥讽母亲：为了想盖房子，儿子都不送读书了。实际上，一直到3年级，上学不过是怕小孩玩水，也学不到什么，上不上关系不大。能够到生产队放半天牛，我到是非常高兴的。另外，当年爷爷还在，他老人家可是伺候牛的高手，有他的帮忙，不会出什么问题。
从此，我半天到生产队放牛，半天到学校上课，日子过得快乐而单纯。过了约3个月左右，好像是割麦子的季节，端午节之前，我放牧3号水牯牛突然在一天晚上死了，当天白天爷爷还用它干了半天活，属于暴毙的。为此，我伤心不已，好好的一匹水牯牛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据爷爷他们后来分析，可能属于“发痧”而死的，可惜是晚上，如果是白天，大人们用粗稻草搓它的皮肤，可能有救。由于放牧的协议以一年为一个周期的，也大概生产队觉得3号水牯牛的死确实不是我的责任，于是给我调剂了一头黄牛，继续放牧着。
黄牛在我的老家比较少，但北方地区比较多，虽然它的力气比水牛小，但耐力比较好，而且性格要温顺的多，不喜水，比较好放牧。于是，我放着这匹黄牛，一直放到学期结束。暑假开始，忽然，在景德镇做工的叔叔跟我的父母商量，要带我到景德镇的外公家玩，于是放牧的任务就转给弟弟们了。
等我从景德镇的外公家回来，发现黄牛不见了，原来它被生产队与其它生产队对换了，一匹换了两匹，母子俩，小牛犊很小，大概刚穿缰绳。一个小孩放两匹牛有些难度，于是母亲决定我的两个弟弟一人一匹，最小的弟弟刚6、7岁的样子，负责那匹小牛犊。人小牛也小，到是比较匹配。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匹小牛犊也死了，似乎发育有问题，可能也是它原先的主人同意换的原因吧。总而言之，我人生第一阶段的放牛任务结束了，时间大约一个学期。之后，又回到学校成为全日制学生，一直到1983年的高考结束。
大概命中注定我放牧必须满一年，于是时隔7年之后我又开始了“放牛郎”的生活，继续着“牛背大学”的学业。只是这时的牛已经不是生产队集体的了，而是自家的。原先的牛们，包括我的“牛老庚”也不见了，不知道是悄然逝去，还是被换到远方。尤其是随着包产到户，以家庭为单位的生产方式，不再需要那种大水牯牛，牛的体格越来越小，数量也越来越少。特别是这些年，随着机械化的耕种，牛基本上成为“稀有动物”了，还养有牛的家庭必有60岁以上的老人，而且是寥若晨星。
曾经的新妙湖水系的大水牛和牧童晚归的场景都见不着了。30多年后的今天，我坐在武汉的高层住宅里，望着窗户外的灯火阑珊，不免有一缕乡愁，为了故乡曾经的牛，包括我的“牛老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