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高任堂典画救急的故事在鄱阳湖四岸沸沸扬扬地传开。过往的商旅排帮或捐钱或赠物，
赣洲会馆送来几十方上好木材，要同仁堂局添置两艘新船。四乡八里更是有钱出钱，有物
出物，实在贫寒人家一年之中也要来帮几日杂工。省府也从吴城厘局每月划拨光洋三十块
资助同仁堂局。同仁堂局柳暗花明，出了困境。
何金保没有离开同仁堂局，在一条新红船上做了老大。水手是王纯虎、王纯彪兄弟。过
了一年多，宋老爹把孙子长庚也送上了船。
宋老爹说，孙子大了，也该历练历练。老人信服何金保，点着放在何金保船上。还请了
桌酒，算是拜师。
那日黄昏，何金保的船刚回港拢岸。宋老爹就把何金保他们连同另外两条船上的老大
请到小石屋。帐房陈先生早到一脚，在一张矮桌边吃烟。
莱早就熟了，热在锅里。三荤搭一杂，压水莱，葱头碎肉，芋头碌丸猪血汤，辣椒爆
虾公。用大钵碗装得勒勒实实。
安好何金保和帐房先生的坐，大家便随落座。
宋老爹又搬来一只古香古色的陶罐，把一只粗瓷海碗中的残茶泼掉，从陶罐里倒出一
大碗亮晶晶的谷酒。小石屋里顿时飘溢着一股沁人的酒香。
宋老爹要长庚过来，先敬拜师酒。
何金保喝过一口后，把酒碗传给帐房先生，陈先生抿了口，在碗沿做了个抹的手势，又
将酒传下去。等大家依次喝过，何金保将长庚扶了起来。
宋老爹招呼大家吃菜。众人都是湖面上闯荡的人，彼此又相熟，便也不客气，大咀大嚼
起来。
吃过一通后，宋老爹端起酒碗说，菜不好，酒却是我窖藏多年的，里头放了蔗糖、枸杞、
蔓荆子。吃了通筋活络，祛寒暖身。说完，把酒碗递给何金保。
何金保双手接过道，宋老爹礼性足了。这样的好酒，真该多喝几巡。说完，很豪爽地痛
饮。
酒过三巡，帐房站起来说，今日，金保收徒，长庚拜师。高先生本当要来，但先生身
体不适。郎中说沾不得烟酒辛辣。先生再三嘱托，要我代他谢过各位。我就借宋老哥的酒
敬各位了。
众人口里连说不敢当，手上却不推辞。转过一圈后，满满一大碗，便滴酒不剩。
酒喝得七八分，话也多起来了。
先是夸高任堂薄利重义不是他同仁堂局怕要散伙了后又转到吴老大身上说死了的一了百
了倒是苦了水生嫂叫何金保挟床被絮到吴家合铺算了
何金保一拍筷子，喝道，放屁！
帐房先生忙按住何金保肩膀，说，喝多了，喝多了。
宋老爹正好端一大钵鱼汤上桌，接嘴说，喝鱼汤醒酒，喝鱼汤醒酒。
河水煮河鱼，味道格外鲜美。一阵风卷残云，吃得就见钵底。
客人吃得痛快，主人就格外高兴。宋老爹乐呵呵地去打虾米羹汤。
何金保一把扯住说，不要，不如讲只评话。
大家都叫好。
宋老爹说，就讲只评话给大家助助兴。
宋老爹慢悠悠地装好一筒烟，问，各位在红船上也有些年头，可曾晓得红船的来历？其
实，红船的来历也有千什万种说法，我就拣一种来说。
相传很早，老爷庙边有间药店。店主是个心肠极善的郎中。郎中有副祖传济生汤。这副
药不要说风寒暑热，就是河里捞起来的人，只要有游丝的气，也能起死回生。长年在河港
里谋生的渔家船夫都说是“仙汤”。
一日，郎中行医路上，见一老和尚倒在沙滩上。郎中用济生汤救活后，又留在店里调养，
老和尚见郎中果真乐善好施，就对郎中说，贫僧蒙施主搭救，无以回报，只有一双僧鞋留
给施主。施主日日穿在脚上，自会祛邪消灾，保你平安。说完拿出僧鞋交与郎中。
宋老爹少时唸过私塾，又极爱传奇话本，讲起来活神活现。大家边听边随喝酒，好不
惬意快活。
话说郎中收下僧鞋，只见鞋尖上缀一对红线绒球，鞋帮上两根黄丝鞋带。郎中甚是喜
爱，出门行医穿上，当真冬暖夏凉，走路轻便快当。
一日半夜响起敲门声，原来是湖对岸星子渔民，说是老婆得了产后惊风，请郎中过湖
出诊。
渔民划着小船在风浪中前行，快到落星墩时，突然旋风骤起，恶浪排空。双桨齐崭崭
地折断，小船掀翻，郎中和渔民双落水。郎中只道厄运难逃。突然觉得有股神力将他托起，
浮出水面，站在一只大木船上，渔民站在另一只大木船上。
原来脚上的一双僧鞋变成两只大木船，鞋上的红线绒球变成大红灯笼，把夜里的鄱阳
湖照得通亮，黄丝鞋带变成两条虬龙，紧贴船头。红灯指路，虬龙护航，木船平平稳稳地
驶向对岸。
后来这两只船就时时出没在鄱阳湖的风波里，搭救遇难船只。
又过了好多好多年头，康熙皇帝途经鄱阳湖，遇到风险。这两只船救驾有功，被敇封
为“救生红船”。
红船就叫开了，一代一代，口口相传。
宋老爹讲完，夜已更深。
王纯虎用筷子敲打装鱼的陶瓷钵，还缠着要讲个腥的。
郭老大用烟管捅了一下王纯虎，告诉说，要腥的到三老板娘子店里去。
帐房先生见时光不早，便说，今夜就到这里罢。宋老哥你就提个满堂红。
众人站起，宋老爹领头，干完了最后一巡叫作“满堂红”的酒。
出了宋老爹的小屋，外头月朗星稀。夜空中时不时的有南飞的雁阵，雁啼格外嘹亮。从
鄱阳湖上吹过来的夜风，已经有些咬脸。水早就退回老港，山脚下的沙洲，在月色中泛着点
点银光。
多年前，吴老大就死在那块幽静的沙洲上。何金保现在还不敢相信，那样大的一条船会
说翻就翻。只记得当时抓住吴老一条软塌塌的手时，吴老大已经死了。
何金保想着心事，跟在大家后面下了山坡。到分手的路口，郭老大他们都要回家过夜，
就结伴走了。帐房先生要回同仁堂局，何金保打发王纯虎兄弟相送一程，自己只身先回红
船。
不想这一走，却走出一番亊端来。一
药不要
宋老爹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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