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燕剪春光的《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 [复制链接]

如果说读到燕剪春光的《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是我沦陷于她作品的开始，那么接下来读到她更多的作品后，则预示着我这种沦陷，走向了彻底。这种沦陷更意味着我的时间与精神在她的作品里双重失守。十多天来，在南国一座小城的冬夜，我甘心情愿地把自己这种双重失守交给了她每一篇文字；交给她作品里疼痛而又忧伤的心灵；交给她那一直背负着的哭泣的乡愁！
在阅读作品时，读佛经，我喜欢焚香；读唐诗宋词，我喜欢嚼茶；而读燕剪春光的作品时，我喜欢反复地让电脑播放着日本钢琴家矶村由纪子和二胡演奏家坂下正夫合作演奏的《风居住的街道》的曲子。在钢琴与二胡彼此起伏，忧伤的交织中，燕剪春光文中疼痛得一言难尽的全部乡愁，在她的文字里哭出声来。

燕剪春光的作品，我所能读到一共有八十多篇。
在这八十多篇作品中，我一次又一次流连是她的《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读燕剪春光这篇写手足深情的文字，我是读一次，心跟着哭泣一次。越哭泣，越想读，越读越哭泣。读到最后，我沉在她的文字情感里，泪流满面，只有依靠吸烟，来拂拭与缓和伤悲。
一般写作者，写亲情散文时，铺展的基本上是对亲人在生时的往事回忆。虽有思念的泪水，但淡于沉痛哭泣的声音。而燕剪春光写她的《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哭泣的声音与思念是同时翻涌喷出。正是：泪潸潸，声凄凄，穿透纸背。

“晚饭后，大侄子来电话说：‘姑姑，我后天去佛山出差，顺便到广州看你。’放下电话，我一阵欣喜，继而坐在沙发上发怔。少顷，竟有泪水盈满眼眶……”
大哥英年病逝的悲痛，在燕剪春光的心灵里日夜奔流。大侄子的电话，只是一个引泄口。因此，她一入笔就是泪水盈满了眼眶。接下来，她开始了一把心酸一把眼泪，哭泣地回忆起她的兄长。
    
“担架上的大哥被五花大绑着，嘴里不停地喊着：“我没病！我不去医院！我要去上课！”母亲和大嫂一人站一边，握着他的手。母亲一边流着泪，一边说：“好崽，妹妹学校的车来了，送你去治病。病好了，再去上课。”我快步走至近前，一声大哥还没喊出，已是泣不成声。这就是我那亲爱的大哥吗？一个月前我在家过春节的时候，他还那么意气风发、谈笑风生，怎么一下子病成这个模样？他连我都认不出了！”
没有用任何词语给予修饰，燕剪春光仅仅以担架上五花大绑喊叫着的大哥、一旁流着泪的母亲、欲喊己泣不成声的自己，就直接复制出当时现场的惨景。我推测，这现场在她心里烙下的伤口，就从来没有愈合过，每天都以新鲜的伤口存在。所以，当她在文中书写时，她不需去剥伤疤的层层外壳，只要想着，疼痛的方位都是立体而又清晰。
燕剪春光的大哥此时己经是胰腺癌晚期了。面对癌症病魔，人的生命比一颗刚发芽的种子还要脆弱，除了等死，再别无它法。人生有一种痛，是陪着亲人等待死亡；人生也有一种痛，是白发人等待着送黑发人！在这短暂却又漫长的等待中，境遇中的亲人，除了以泪洗面，以哭为声，余下的只有一天天地跟着病人一起消瘦、憔悴、心力交瘁！
是的，正为如此。燕剪春光下面这么写道：
“家里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之中。六十多岁的母亲象冬天里的枯树，一下子苍老了二十年。自从大哥生病以来，她终日以泪洗面，茶饭不思，衣不解带地侍候在病榻前。大哥的情形每况愈下，已然是形销骨立。他不再癫狂，也不十分清醒。拉着我的手，似乎认识又似乎不认识。可他的一句话却让我泪眼迷离，痛断肝肠。他说：“姑娘也是娘！”我心中一惊！“姑娘”是家乡话，即“姑姑”的意思。大哥分明是在向我交代他的身后事呀！那时侄女已辍学外出打工，大哥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在县一中读高三的侄子。他是希望我把侄子当成自己的亲生骨肉，助他考上大学，助他成家立业。”
读到这里，我眼里的泪水汹涌而下！此时，仿佛我不是场外人，我就像站在燕剪春光大哥的病床，与他们一起在痛断肝肠，一起听着垂死的大哥以“姑娘也是娘”，对燕剪春光嘱于重托。可怜天下父母心！在最后时刻，燕剪春光的大哥，想到的不是自己，放不下的也不是自己，而是那正在读高三的孩子。父爱，往往在此绝境之时，燃起神圣的光辉！
一个没有父亲的少年，这意味着什么？对于这个，我有很深的感受。我就是在高三毕业的那学期开学伊始，突然一夜之间永远失去了父亲。而我的心态，也是在一夜之间，从一个少年跨入了老年的行列。从此以后，我时时感到自己在以父亲的名义，经营着父亲留下的破败家园，这其中所经受的苦难与坎坷，非一般人所能堪比与想象！
读到燕剪春光大哥的临终嘱托，我会想着自己的父亲，在孤单地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一定也有着这样意义的嘱托，可是我听不到，也根本没有人能听到！所以，读到燕剪春光大哥的临终嘱托，我的心里会升起了些疼痛的温暖。因这嘱托场景，仿若给了我一个倾听我父亲在作临终嘱托的机会，填补我心里那永远的缺憾！尽管我写到这里时，为燕剪春光的大哥，为我的父亲，我的的泪水是止不住流下来，心不住疼痛交瘁，可是我得到了些抚慰！

“姑娘也是娘”，燕剪春光在下面的行文，开始了对大哥连串的回忆。美国麦克阿瑟将军在回忆录里写道：“回忆是奇美的，因为有微笑的抚慰，也有泪水的滋润。”燕剪春光对大哥的回忆也不例外，看官跟着我往下读：

“‘姑娘也是娘！’大哥，不用你交代我也会做的。你是我至亲至爱的长兄啊！我是家中的老幺，一直在你的荫护下长大。记得小时候，父亲长年在外做工，姐姐已经出嫁。在那艰苦的岁月，母亲带着你、小哥还有我，生活虽然拮据，但有母亲的慈爱，有兄长的关怀，我的童年温馨而甜蜜。有哥哥的妹妹就象公主一样受宠。无论是有好吃的还是有好穿的，你都会说：‘先给妹妹！’有你在，没人敢欺负我；有你在，所有的重活我都不用干；有你在，妹妹可以撒娇、甚至可以无理取闹。”
“有一年冬天下着雪，我们都没有雨靴穿。你和小哥哥踩着自制的高跷出去玩，我羡慕死了，也吵着要。你说：“踩高跷很容易摔跤，女孩子不行。”我不依不饶，哭闹不停。你没法子，带上小哥，冒着严寒，去山上砍来两棵小树，给我特制了一副女式高跷，并耐心地教会我使用。当我踩着高跷在雪地里行走时，你和小哥高兴得拍手叫好。”
“‘姑娘也是娘！’大哥，放心吧，您的孩子就是我的孩子。只要我有饭吃，就绝不会让他喝粥。我会视他为己出，爱护他，扶持他，助他完成学业，助他成家立业。在所有的晚辈里面大侄子和我感情最深。他才几个月大，大嫂就怀上了侄女。从那时起一直到上小学，他一直跟着母亲睡觉，自然和我相处的时间多。他和母亲睡床头，我睡床尾。他上高中后，又一直在我所任职的中学就读。人家说我俩不象姑侄，倒有些象姐弟一般。”

读到此处，会看到一个公主般的妹妹，在兄长的关心与温爱之下是如何的幸福与快乐。是啊，有哥哥的妹妹，就像公主一样受宠爱；而有妹妹的哥哥，也会像王子一样受爱戴！可是这一切，都成一种永远的回忆。怎么能不教燕剪春光不去哭泣呢！老人们常说：只有今生的兄妹，没有来世的兄妹。我想，燕剪春光的心愿里，一定会想在来世里，她还是她大哥的妹妹。
这些以“姑娘也是娘”为链接的回忆，是《那些流年中痛和爱》这篇文中的精魂所在。
在这些回忆里，痛和爱相互交缠在一起；在这些回忆里，有温暖、有柔情、有亲爱；在这些回忆里，饱含了燕剪春光对大哥深深思念的情愫，又像她对着大哥，在作一次心灵交谈。在这些回忆里，燕剪春光无数次的欢笑，也会无数次地哭泣。这一切，都成为她一生之中的千百次的回眸与呼唤！

我非常惊叹燕剪春光行文时渲泻情感的才华，她不是随便就打开记忆的闸门！就如我前面所说的，她一定要先哭，哭得不能自己，哭得心神俱碎，才和着泪水进入回忆中去。燕剪春光的这种哭，是都昌民间一种特有的恸哭方式。在都昌民间，无论是老年人还是青年人去世，他的亲人就会一边哭，一边数着亡人生前身后事，越数哭声越烈，越数哭声越悲凄，到最后，哭泣者甚至会昏厥过去。这种哭，可以说是我们都昌民间最宝贵的遗传。
当燕剪春光得知她大哥去世的消息后，她首先是撕心裂肺，然后才开始回想起二十几年的兄妹点点滴滴。

“大哥挑着行李在前，我紧跟其后。先坐车到县城，再乘船到省城，一路风尘仆仆。那是当年大哥送我上大学的情景。尽管我是第一次出远门，因为有大哥领路，我没有半点畏怯。在省城最大的百货商场，大哥为我买了生平第一件质地高端的黑呢外套。此后的每个学期，他都要从自己微薄的收入里拿出十元作为我的零花钱。
阳春三月，大哥满面春风，脸上绽放着开心的笑容。那是我第一次带爱人回家，大哥在车站迎接我们的情景。那是我记忆中大哥最美的笑容，是他心灵深处荡起的欣慰和祝福。
每次回家大哥为我端上一杯清香的绿茶。
每次到县城返回时大哥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一点一滴温暖的回忆，与逝去的兄长，够成强烈反差。这几乎令燕剪春光的心灵疼痛到崩溃。下面她的文字，完全是一种控诉，对苍天的控诉，对命运的控诉。请看官读下去：

“我悲痛难抑，泣问苍天：人生为何如此无常？人的生命到底由谁掌控？老天为何要将我善良的一家人推入无边的苦海之中？要知道，我大哥才仅仅三十八岁啊！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在外，他是一位勤勤恳恳的民办教师。他二十岁开始教书，周围三四个村庄的孩子都是从他这里接受最初的启蒙教育。他工作认真负责，对孩子们极富爱心，深得家长和学生的敬重。在家，他是父母的长子，是我和小哥的长兄，是两个未成年儿女的父亲。他是一个大家庭的顶梁柱啊！如今，大梁倾倒，大厦将何以支撑？！”

在这里，燕剪春光的哭泣，是声斯力竭。她为大哥的命运不服，每一个字每一句每一问每一声叫喊都是以雷霆千钧之势，发出天问。是啊，世间不总是说，好人有好报吗？在悲痛之外，如果把她这哭诉进行放大到整个人间，是一件值得所有人深思的。比如一个人活着，究竟有什么意义，又该如何让活着有意义；比如我们该如对待生死，我们如何丈量生与死的距离等等，许许多多关于人的命题，都可以由此延伸开去。

燕剪春光行文《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到这里，她完全可以结束全文，也不失为一篇圆满的亲情散文。可是她记忆闸门打开了，她是舍不得关住的。就像她的泪水，痛起来就止不住。作为一个她的读者，我读到此处，就把目光返回到她文章的开端，然后重新读下来，就这样循环往复读了一遍又一遍。四十年过去了，我读到过的亲情文字不下万篇，我以为自己心灵己经趋近了麻木，不再这样的有泪轻弹。可是，没想到在燕剪春光的这篇文字里，我被她的情感与哭泣，折腾到丢盔弃甲，泪湿青衫。一如在本文开篇我写的那样，我是那么的甘心情愿，沦陷在燕剪春光的文字里，与她一起哭泣，这就是她作文抒情的魅力，因为这情感与记忆，来源于她最真实的部分！

《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一文最后的部分，燕剪春光对于大嫂的猝死是一笔带过，着重的写了大哥大嫂的儿子。在这后部分，她一改本篇前部分那种悲痛欲绝的笔调，看官不妨来看看我从中的选摘：
“在一次又一次的磨难中，大侄子逐渐成长为一位真正的男子汉，他开始明白一个大家庭里长孙的责任。他说：我虽然父母双亡，但还有疼爱我的爷爷奶奶，有待我如亲生儿子的叔叔、婶婶、姑姑。我要为所有爱我的亲人而拼搏。
如今，大侄子的事业蒸蒸日上。他知恩图报，懂得关爱亲人。
他对爷爷奶奶非常孝顺，隔三差五，就会打电话问候。逢年过节，不是给他们买礼品，就是给他们零花钱。
小哥小嫂在农村，负担比较重。大侄子就象对待亲生的父母一样，从精神到物质，无微不至。
我是他最敬重的姑姑，每隔一二个星期，都会给我电话，第一句永远是：‘是姑姑吧？这几天身体还好么？’最平常的话语，表达的却是一份最贴心的关怀和牵念之情。”

读到这里，我的情绪变得格外轻松起来，变得格外喜悦起来。这感觉横扫去前部分所感染在内心里痛苦的阴霾，天开云散，太阳高照。
“我的大侄子，那棵曾经的弱小幼苗，经历了人生风雨的洗礼，在亲人爱的浇灌下，已然长成一颗参天大树。如今他又伸展爱的枝叶，了为亲人们遮风挡雨。”燕剪春光在写下这行文字时，内心潸潸流下了喜悦的泪水。

歌手黄安在《传灯》歌曲里写道：爱就像一盏灯，千灯万灯，要把灯火传给人。
经过了大悲大痛的磨难之后后，燕剪春光的大侄子，接过了亲人所传承的爱的灯火，这才是人间生生不息的关键所在。
这最后部分，既是《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一文的高潮之处，又是《那些流年中的痛和爱》一文的点晴之处。燕剪春光把高潮与点晴两者，自然地结合在一起，这样的表达方式在我所读到散文中，从来没有见到作者运用过。当我理出这一发现时，我很震惊！我想为自己这种震惊找到答案，这令我不得不重新回过去读这篇全文。原来这一切，都缘于燕剪春光那真实而又清澈的悲痛与大爱！

－－－20121203写于河源

读文字，品人性！
没有一番寒彻骨，那得梅花分外香。赞赏心存善念的人！

好好活着:很佩服楼主的文学修养和功底，否则无法评论得这么精湛！
在这篇点评中，让我们看到了情深意浓的兄妹，看到了面对死亡而无法放下对子女牵挂的父亲，看到了在磨难中哭泣的秀美女子，看到懂事坚强的男孩。。。。。
痛与爱，通往心灵深处，一篇佳作，诠释了人间的真情，诠释了人间的 .. (2012-12-06 17:38) 

第一次看到“好好活着”爱心首领来此奉场啊，感动，谢谢！

好好活着，您的网名就能说明一切！

问好！

很佩服楼主的文学修养和功底，否则无法评论得这么精湛！

在这篇点评中，让我们看到了情深意浓的兄妹，看到了面对死亡而无法放下对子女牵挂的父亲，看到了在磨难中哭泣的秀美女子，看到懂事坚强的男孩。。。。。
痛与爱，通往心灵深处，一篇佳作，诠释了人间的真情，诠释了人间的真善美！

好文，好点评！

雪结成冰:行为艺术谈不上，只不过读了后，感动颇多，不写不足为快，不足于对得起当时自己在阅读所划落的泪水。
握手，柳先生！
对了，那个阅读与写群，您怎么退了出来啊？ (2012-12-04 23:22) 

哦 是这样 我的笔记本被女儿拿去用了 目前用的座机 被小孩玩游戏中了毒 一件还原后很多东西都没了 能否重新告诉群号？真觉你在学术上是个有锐意的人 很多东西都需商讨 感觉能真正谈的人不是很多呀！问好

淡若秋水:        此文用心用情，评论妙处比原文精彩，情感更为饱满。欣赏了 (2012-12-04 19:46) 

原文情思的感染力，是相当强烈的。

如燕剪春光所言，有相同的生活感受吧。

刘墨荷:很感人的文章，很感人的评论。只有感同身受的人，才有这番共鸣。“亲人只有一次的缘分，无论这辈子我和你会相处多久，都请好好珍惜共聚的时光；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2012-12-04 12:14) 

下辈子，无论爱与不爱，都不会再见

－－－你想到这一点，就要时时记得哦。

柳暗林海:可以说雪先生的评文是对原著的再创造 那读的方式是不是就是一种行为艺术呢 引领着我们去发掘原文中的丰富内涵 难得 (2012-12-04 11:36) 

行为艺术谈不上，只不过读了后，感动颇多，不写不足为快，不足于对得起当时自己在阅读所划落的泪水。

握手，柳先生！
对了，那个阅读与写群，您怎么退了出来啊？

天涯荒草:楼主在河源任教? (2012-12-04 00:49) 

在河源务工呢。

燕剪春光:谢谢雪冰如此用心读拙文！谢谢你对我粗拙文字的抬爱！
没有感同身受的生活体验，难以产生如此深刻的共鸣；
没有深厚的文学素养和文字功底，难有这般精湛的评论。
....... (2012-12-03 23:46) 

其实，我得好好感谢你，是你的文字，让我看到自己还能善感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