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校往事琐忆
游会雄
离开母校已有二十六年了,本该是母校兴盛,自己腾达,可以值得庆贺的时日了。没想到暑期过后,母校不再招生,停止开办。原教工经“考试”分落在本县其他各校,而我目前的处境也不景气,两处同“景”,沧海桑田,物是人非,不禁悲从中来,感叹不已!
我读高中时的母校都昌二中(后改为新妙湖高中),她像一位并不高贵的妇人吸纳并哺育了我青年时代的成长;更像一位农村主妇培养了我勤苦不辍,坚韧不屈的品性,给我以后的人生冲破了许多难关,化解了不少的不测。
母校的前身是都昌共大,面临新妙湖(鄱阳湖的分汊),背靠苏山,在左里镇地界,纯属乡下。我是一九八三年八月底入校的。其时,学校由共大改制已有二三年了,共大时“战天斗地”的红火场景可想而知。就在我入校前,全国已高考招生了。当时就有几个叫得响的学生考上了江西,甚至全国的名牌高校,像我乡的石伟、刘红生等;还有学校余锦松老师的儿子考上了清华,声誉相当的好,人气旺达着呢!
入校的那一天,母亲起得很早,摸着黑做好了早饭。天色微亮,父亲担着米和箱,我提着干菜,翻山越岭。第一次出远门,要走三四十里的山路,走走又停停,看看又问问父亲,“日头近中午了,怎么还没到?”长长的山路,把我的目光延伸得好长好远。太阳快偏西了,总算是在渴望中走到了学校。踏进学校的大院门,院旁绿树成荫,眼前高高的台阶上一幢二层青砖墙红瓦顶的办公大楼耸立在松柏和青樟中间,显得气宇轩昂。楼前是二个篮球场大的水泥操场,地面有些破损,木制的篮架、篮板也有些斑驳;楼后是二排半新旧的平房,墙上“毛主席语录”和“最高指示”的宣传牌还在,那是我们的教室,共有十来间。操场左边是一间大仓库,外墙写有“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字样,多少还带有共大留下来的余温;右边一字排开的房子是我们男生寝室,也是二层的。楼层和走廊都是木制的,走上去“咚咚”作响。新生自然住在楼下,寝室是每班十几人住的一小间,不像在初中,全校只一个大寝室,杂乱得很。不过,睡在楼下,要用油纸把楼板蒙起来,才不至于漏灰。这样的条件在当时可算得上很高级了,我们倒心满意足得很。父亲拿着录取通知书,我跟在后面,交了钱,报了到,就正式成了都昌二中的一名高中生。我已不记得父亲是如何离开学校的,可能是跟同乡一起回去的吧!我只记得自己第二天上操时,脚肚发胀,累得走不动了,一跛一拐的,很有些疼痛。
我高一的班主任是位老教师,据说是已退休返聘留校的。姓黄,名洪寿。看上去五六十岁,个子不算高,瘦骨嶙峋的,头发有些疏落,乜斜着眼,看你时总偏着头,让你感到畏惧;但笑起来大敞着嘴,露出一口的爆牙。虽不好看,多少也能给人以轻松之感。黄老师教我们语文,第一节课就是朱自清的《荷塘月色》。记得他讲的第一句课文就点明“这几天心里颇不宁静”是全文的“文眼”。“文眼”是啥?我不明白。“顾名思义,就是文章的眼睛。”黄老师真逗,文章还有“眼睛”,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一下就把我吸引住了,由是我喜欢上了他的课。随后讲的“月色下的荷塘”与“荷塘上的月色”相互扣题,表现出作者淡淡的喜悦和淡淡的哀愁的主旨,更让我佩服黄老师课文讲解得透彻和讲课艺术的高超了。兴许是心有灵犀吧!黄老师对我也特有好感,我的第一篇作文就被他看好,得了一个“优”,密密麻麻的写了不少批注。我还记得作文中我引用了“夕阳无限好”的诗句,可能是带有颓废的色彩吧,他改作“满目青山夕照明”。看后,我觉得老师毕竟就是老师,我服了黄老师!
每周的班会课,班主任黄老师就正告我们:要珍惜自己的青春年华,努力学习。很多同学是慕名来我校读书的,有的想来都来不了。学校也没有其他的成功法宝,无非就是苦磨勤学。于是,每天天亮前,总有一连串清脆而急促的哨声惊响校园。那时起床,要么是满天星斗,要么还是漆黑一团的,我们瞌睡又重,总是起不了床。不时的有个别同学因赖床被子被值日老师抛到室外或临近的操场上。因为班主任多次倡导要提前个把小时起床,比正常早读要多读三四十分钟的书。后来,我们也慢慢地习惯并自觉了。我总是在室友的翻箱倒柜中醒来,匆促的洗漱后,赶到班上读一阵书。晚上,九、十点钟下了自习,教室里依然灯火辉煌。我们自觉地点着自制的煤油灯,经常加个把钟头的班,完成没做完的作业或预习或复习,多时还是解数学题。王建华、蔡楚瑛、刘家友和我等几个是加班的常客。蔡、刘总是不厌其烦地教我们数学,我和王也不时地帮他们英语,蔡的英语提高很快,后来考取了华东师大。我们多时都是十一二点回寝室。这样早起晚睡的勤苦读书,从来没见过日光,同学们笑说我们:“朝暮两头见星星”。
学校地处偏远,山幽水静,要说环境,可是难得读书的“世外桃源”了。在冬春或夏秋的傍晚,太阳还高高地挂在西天。我们在饭后,两三一群,四五一伙,或者独自一人,揣着书,踱着步,走在田间的小路上,湖堤滩涂边,或记诵看书,或商讨着问题,抑或什么也不做,只是散散心,聊聊天。师生们星星点点,或团团簇簇地游走在旷阔的田野里。这时,蓝天、白云、夕阳、晚读,连同农人荷犁赶牛的归耕,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副美好的画图。我们只争朝夕,发奋苦读的形影,回想起来,是多么的难忘而动人啊!
其实,也不光是“死”读书,班级每周一下午的劳动课够让我们“受教育”的。学校由共大改制,尚有不少旱地和水田。记得第一次劳动课,全班六十余人就去了三四里路外的校农场割芝麻。尽管秋日的太阳还有些灼人,高挑、粗壮且结满荚果的几块地芝麻实在可人。劳动时,我们汗流浃背,刈割、捆扎,再堆晒,确实有些累人。在归校的路上,晚秋的阵阵凉风吹在身上,爽爽朗朗的,平时读书的疲乏也得以消解,心情也非常愉悦。学校的水田离校不远,印象中有好几块大方田,约有四五十亩吧!春种水稻,秋栽油菜,我记得很清楚。学校也不需买化肥,有的是人粪尿。每到劳动的下午,我们就扛大粪,两人一小组,大概每组要扛到二十多桶。大粪很浓稠,一坨一坨的,只装大半桶就很重了。我们农家子弟,见闻惯了,并不怎么恶心。早完成任务的,趾高气昂地扬着粪桶,让我们羡慕。播种、育秧,我们当然不会,学校好像是请了农工,但我们少不了要载禾、耘田,最不可忘的是老师早就约定好时日在暑假返校割禾、打谷。这一天,学校特意绞(杀)了猪,准备了较丰盛的饭菜犒劳我们。饭自然是能吃得饱饱的,就是难得一见大盆大钵的猪头肉,足以让我们大饱口福、齿颊留香。那大家庭吃伙饭时的场景,真让人回味无尽。
母校在我毕业后的八十年代中后期,依然红火。周遭邻片的生员还源源不断地涌来。每到开学时,挨于情面,刘校长都要躲起来才罢休。其实,兴盛的背面也暗藏着隐患和危机,生员的素质不齐,师资的力量不够,管理的力度难到位,加上县中的强势威逼,越到后来,情势也就越不容乐观了。到九十年代末期,就已经是苟延残喘了。不过,毕竟还延喘了十多年。在当今经济大潮,多元化时代的裹挟下,母校经过三十多年的奋力打拼,终于走到了末端,也确实不太容易。人生路漫漫,母校情意深。难忘教我成长的师长,难忘一起奋斗的同窗,更难忘走进校门的那个秋日。对于母校,我的确有太多的不舍。但我坚信,都昌的发展,乃至全国的各行业,只要是曾经从县二中走出来的人,母校散发出的光和热将还会一直影响到很深很远……
二O一二年九月教师节前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