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小燕|一碗糟|今日都昌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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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4-02-22

   年过完了，可是年的味道还“意犹未尽”。有些人，有些事，总还会触碰到内心深处的弦。
   年味是灯笼里的红火，对联里的祝福，压岁钱里的关爱，团圆饭里的温馨，家人脸上的幸福，烟花里的心愿……
   还有一碗糟里的甜蜜！
   在我们老家县城，大人小孩都管酒酿、米酒叫一个字“糟”。
   小的时候，每年的腊月妈妈都要做糟。
   妈妈说做糟就像种花，有种下一颗种子的喜悦和期待。一碗糟从蒸糯米饭开始，放凉、拌上米曲之后弄平整，中间再掏个洞，装在密封的容器里，用棉被包裹着放在卧室装满衣服的箱子里面，上面再铺上几层厚厚的衣服。要想早点吃上香甜的糟是急不得的，没有好几天可做不出来。所以妈妈通过做糟又让我们学会了静待花开的等待，只要足够的耐心，才会有惊喜。
   听老一辈人讲，一年的糟做得成功与否，预示着来年的运势。出糟的那天，妈妈小心翼翼里地抱出装满“未知”的坛子，像个虔诚佛教徒，直到揭开盖子，醇香飘逸的那一刻，妈妈紧张的脸终于得以舒展开来，妈妈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绽放。
   糟做好了，除夕也就到了。吃过年夜饭后大约一小时后得喝糟水解了油腻，这是县城传统饮食习惯，妈妈总会配上红枣煮上一大锅糟水，一人一碗，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喝着热气腾腾的糟水，看着热热闹闹的春节联欢晚会，那是一年中最幸福甜蜜的时刻。
   妈妈每年都要做一大脸盆糟，否则不够用，不够吃。做糟鱼需用的糟不是很多，除夕晚上煮糟水吃的也不会很多，留下来的主要是给拜年来的客人吃的。
   今天张家一斤冰糖两包果子来李家拜年，来而不往非礼也，明天李家一斤冰糖再换成其他两包果子又去张家拜年，高级一点的会搭两瓶酒或是一条烟。总之冰糖是打底的标配，在你家来我家往的拜年过程中，像冰山一样的冰糖最后都碎成冰了。
   从初一到三十，几乎每天都会有人来家里拜年，只要有人来家里拜年，妈妈都会给客人端上一碗糟水煮蛋，那好像是我们县城祖辈就留下来的传统待客礼仪，家家也如此。
   这些美好的镜头深深地留在我的童年记忆里。
   手机普及后，短信微信拜年替代了传统拜年，除了给长辈拜年、亲戚之间走走动动，几乎没有人再相互去家里拜年了，冰糖消失了，妈妈也走了，好多年的除夕夜，我再也没有喝过家乡的那一碗糟水了。
   在这样一个什么都快节奏的时代，自己在家里做糟的也越来越少。会做糟的人也越来越少。可是细心的姐姐从南方来看我，总是执意要带上一罐子从老家县城买来的糟。
  “家乡的水做出来的糟好吃，像小时妈妈做的味道，可惜我不会做，我专门买的，是一个女孩子现做的。”姐姐说。我“笑话”她，“超市里、网络上随时随地都能方便快捷买到孝感米酒，上海酒酿，没必要还从家里带来，一路上一罐子汤汤水水的还不方便携带”。姐姐却坚持让我尝一口再下结论。我尝了一口，软糯之间确实比包装的糟多了许多清香醇厚，甜而不腻，回味无穷，令人沉醉，吃了一口嘴巴就停不下来了。
  “这么好吃的糟在哪买的”？我问。
   姐姐回答，“不固定，流动摊位，卖糟的女孩长的还挺好看的，像马伊俐。”
   在我的印象中的流动摊位上不是男人就是老人，很难想像三轮车，小商小贩，和漂亮女孩这三者联想在一起是什么样的画面？那是怎样的一个女孩？！
   姐姐的品位很高，她说好吃，那一定是真的好吃。她说好看的人，那也一定是真的好看。
   姐姐总是很善良，只要是我喜欢的，恨不能倾其所有给我。我只不过说了一句“糟好甜”，她便从此记住了。于是只要她有机会从千里之外的南方来看我，总要带上一大罐子糟。她总是这样，好吃的总是会想着妹妹，哪怕是隔着千山万水。
   用洗净的装燕麦片的瓶子装的严严实实的糟，怎么说也得有五斤重，里三层外三层的用保鲜膜包着，本身就柔弱的姐姐一路拎着上车下车，生怕洒出一点汤汁出来。姐姐看出我心疼她的眼神，对我说“不累，一点都不累”！我说“太多了，吃不完”。姐姐又说“女人多吃点没关系，养颜美容，还可以分给你北方的好朋友吃，让她们尝尝咱们家乡的味道。”
   快五十的我，不管我长多大，姐姐还把我当小孩子一样宠着，爱着，什么事都替我想得周全。我想起朱自清描写父亲拎着桔子翻越栏杆的《背影》，眼睛止不住地湿润了。
   好几年没有回南方过年了，想念和家人一起吃团圆饭的其乐融融，想念和家人一起喝糟水的热气腾腾。从北方到南方，从初二走到初三，除夕是肯定错过了，但是却不会错过姐姐做的丰盛美食，饭后再来一碗糟，入喉温和细腻，入心温柔甜蜜。姐姐说只要我喜欢吃，每天都会去给我买最新鲜的糟。姐姐是个专一的人，买糟只买同一家，前后都买了四年了。
   对，卖糟的就是姐姐说的那个漂亮的女孩，那个流动摊位的女孩。我在北方也吃了她四年的糟了，她的糟怎么那么好吃？她是怎样一个女孩？我好像对一个陌生人产生了好奇。
   姐姐说现在买那个卖糟女孩的糟方便多了，她在菜市场有固定摊位，再也不用为了买一碗糟全县城找她。
   遇见，总是在不经意间。那天陪姐姐从菜市场出来，正巧遇见了卖糟女孩。
   我和姐姐轻轻的走近了她，我开玩笑地说虽然第一次见她，却早已经“认识”了她四年。她看看老主顾姐姐，再看看和姐姐长得很像的话我，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姐姐之前带到北方去的糟原来是给我的。还说我和姐姐说话都很温柔。
   短发撩至耳后的她干净利落，米色的羽绒服上系了一条咖色的围裙，挡不住她的清爽干练，白皙的脸上精致的五官，不输马伊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的她，看不出有四十岁，倒像三十五岁的模样，摊位上收付款二维码写着“糯米小姐姐”。

   她的笑和她的网名一样软糯可爱。双眼皮下，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光泽。于是我们便像朋友一样聊起来了。
   她的话不多，基本上我问她才答。
  “你这么漂亮的一个女孩子，骑三轮车沿街卖糟会不会有心理压力？如果是我，我肯定做不到当街吆喝，怕碰到熟人，怕别人笑我”，我觉得这样问她有点冒失，但还是问了。
  “开始会有，会难为情，张不开口，万事开头难，但是鼓足勇气之后也就没什么了，四年下来，全县角角落落都有我的身影和声音。”她落落大方地回答着。
  “当你还是流动摊位的时候，有没有被城管管过” ？我继续问。
  “有，他们没收我的称，就像是战场上缴了士兵的枪，没有枪怎么打仗，没有称叫怎么做买卖，我一着急就只知道哭。”
   我以为说到这她会哭，她风轻云淡地说着，像是在诉说别人的故事。而我却绷不住了，听别人的故事却把自己给听哭了。
   那一刻，我觉得面前这个弱小的女孩特别让人心疼：这四年里，下雨的时候她会在哪个屋檐下躲雨？有谁会为她撑一把伞？风雪中她又会在哪个角落停留？有谁会为她披一件衣服？在她无助的时候，又有谁帮她擦拭泪水？
   我平时不是一个泪点很低的人，哭红眼睛的我一时也不知道再继续问什么。这次倒是她打开话匣子了。她说她老公在外地工作，孩子在外地上学，老人家也不在，平时只有她一个人从早忙到晚。以前的她也曾是穿着职业装的白领，她微笑平静的说着，她也曾无数次想放弃过，但是看到微信上闪烁着无数条“还有糟吗”，又给了走下去的动力，她说要感谢那些给了力量的陌生人时，要感谢这么多年来给了她支持的客户，她的眼睛红了，在她内心最柔软处荡出的无数涟漪化作无数的泪珠，止不住往下掉。
   她说“现在有固定摊位了，很知足，只想认真地做好一件事，为大家做好一碗糟，并一直坚持下去”！
   我被眼前个陌生的姑娘感动了。谁都不会一生下来就坚强无比，面对生活的无常，她没有选择怨天尤人，哪怕身处逆境，依然保持对生命的执着和热爱。
   那天和她聊天的二十分钟不到的过程中，前前后后来的很多买糟的人。我观察到她给的分量很足。她盛糟的专注的样子很美。分手的时候，她一直说谢谢我和姐姐。
   过完年回北方的那天，车后备箱被娘家塞满了，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爬的。出发前，姐姐还不忘记往我手里塞一大桶糟。
   一碗糟里，藏着让人眷恋的味道，有年的习俗，有妈妈的笑容，有家人的牵挂，还有一个糯米小姐姐的祝福！
   糟，好甜！（都昌文学苏小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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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苏小燕，笔名，手心里的温柔。1977年出生于鄱阳湖畔的都昌县。求学于上海，定居于郑州。清淡欢颜、与世无争！喜欢在歌舞抚琴中舒放自我，在氤氲茶香里找寻内心的宁静，在晶莹酒杯里融化昨日的忧伤，在柔软的瑜伽里营造自身，在高雅的诗经里学做温婉的女子。在旅行中谋心，在书海里遨游，在笔端里靠岸。做真实的自己，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