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昌快递哥手记之八：爱喝酒的大爷|民众呼声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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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3-06-08

— 本帖被鄱阳湖执行置顶操作(2023-06-09) —

    人活在世上，不是单个的载体，总是要和身边的人或事打交道，我平时偶尔写写文章，便总是有意无意地和周边的人和事拉拉关系，为我的笔端收集素材。
    我住在学校附近，开有一家快递店。如今的快递非常普及，店里的生意有几分忙碌。
     店里我主外，将快递从公司拉来放店里，然后将要派送的拉走逐个派送。女人坐店，接待上门的顾客，收取发放快递。我家快递店空间足够宽大，便兼营一些日杂和副食品，满足附近的居民需求。进出快递店的，有很多是一些老头子或老太婆，他们家年轻人在外面打工，老人在城里带孩子陪读，平时的日用品大多由年轻人在网上购邮回来，取快递便成了他们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这天中午，我在店里正理货，一个中年人进门，说买二瓶劲酒。我一看稀客啊，是以前住在学校宿舍三楼郭大爷的儿子六文。不用说是给郭大爷买的，郭大爷酷爱喝劲酒。
    我拍着六文的肩说：“兄弟，好久不见，现在在哪里住啊。”对面的学校宿舍楼早在前几年前拆了，学校在地基上新建了教学楼。
    六文笑着说：“老叔好记性，还认得我。我用老房的拆迁款，又在斜对面新的小区买了一套房，过完年才装修好了，还没搬进来，到时我们又成邻居了。”
    “哦，那好那好，恭喜乔迁新居！怪不得过年这么久了，你还没有出外。也好啊，以前总是过年就走了，一家人离多聚少，今年可以多聚聚，怎么没看见你爸郭大爷来住？”
   “唉，别提了，我爸都走了几个月。”
   “啊！你爸走了，啥时候的事啊？”
   “去年年底我爸就走了。这不，马上就满半年了，我买二瓶酒回去祭奠他老人家，他在世时就喜欢喝这个酒。”六文边说边用手机扫码付款，然后客套两句便走了。
    我目送六文离去的背影，内心却还没有拐过弯来，真没想到，那么有趣的一个人，说走就走了。
    和郭大爷相识那是七、八年前的事，县城还没有大拆迁。我家对面有一栋学校的宿舍楼，虽然整体比较陈旧，但由于是学区房，入住率非常高，进出楼口的都是陪读的家长和学生。
    一天早晨，有一对老年夫妻在我门前街上发糖，就是郭大爷夫妻俩人。女的轻声细语，很是和善；男的有些残疾，话虽少，但脸上一直漾着笑容。
    他们不仅大方地给街上开店的发糖，连路上的行人一个都没漏过，见者有份。原来老夫妻的儿子买了对面宿舍三楼，那天刚好是他们乔迁新居。
    我们一边问好说着祝福的话，一边喜滋滋地吃着糖。来县城谋生这么多年，头次看见有人在街头发糖，有意思哈！这才叫独乐不算乐，众乐才是乐！一捧糖果花不了多少钱，但换来周遭四邻每人笑脸相迎，这样每天进出家门前，有个好心情也是无价的！
    后来老夫妻经常来店里取快递，才知道他是东边二都人，生有一儿一女。女儿远嫁去了上饶郊县，儿子在广东打工，赚了一些钱，便在学校附近买了一套二手房，让老俩口进城带着孩子陪读。
    郭大爷因生病落下一点后遗症，腿脚不大方便，在家里烧茶煮饭，监督辅导孩子的作业。大娘很利索，除洗衣服买菜外，还负责接送孩子上学。
    有一天郭大爷来店里，说要买酒。他瞄了一眼有酒的货架，架上只有啤酒、四特白酒和二锅头，郭大爷说想买小瓶的酒，携带方便。我便向他推荐小瓶二锅头，郭大爷看不上，说二锅头鱼龙混珠，很多假酒，想买瓶劲酒，我说没有。大爷很失望，便要求下回帮他进些。我们店不是专门的副食店，自然酒的品种很少，对保健酒更不熟，又不知道他要什么档次和规格的酒。郭大爷便很快从家里拿了一个空瓶过来。我帮忙拍下图片，让发给商城副食批发商的老板，很快便送来了一箱劲酒。美得郭大爷直冲我竖大拇指，然后乐呵呵地回去了。
    一来二去，这样便和郭大爷熟了，发现他这人很乐观，脸上成天荡着笑意，我们也成了无话不谈的忘年交。交谈中了解到他不是本县人，是一个入赘到我县的外乡人。
     郭大爷说，自己从小丧母，与父亲相依为命。早年父亲手里有条跑运输的机帆船，从小就跟随父亲在船上生活，在长江、汉江跑运输。
    江面上的早晨和晚上，风大温度低，父亲总喜欢就着萝卜干喝半渣胎碗酒。船上专门备有一个膝盖高的酒坛，坛子里常年装有老家买来的散装米酒。坛口盖着一块胶垫，胶垫上压着一块大瓷盘，瓷盘里总搁着一个竹制小酒端子。有时，趁父亲下船上岸送货或买东西，无聊的自己出于好奇，也常常凑着酒端子抿两口酒。
    后来父亲走运，认识了一个常年在汉口卖瓷器的江西詹大老板。詹老板成天是西装领带，脸上总挂着笑，一派和善之气。詹老板生意做得大，在汉口有四处瓷器商铺。詹老板看我父亲为人踏实沉稳，便建议我父亲，改走鄱阳湖航线，专门替詹老板和他的同乡，从景德镇运瓷器来汉口卖。我父亲欣然同意，这样货运稳定下来，慢慢地父亲手里便有了一些积蓄。詹老板便又牵线，从老家乡下给父亲物色了一个年轻的寡妇，组成一个新的家庭。我十岁那年，后娘便给我生了个妹妹，父亲便安排后娘，带着我和妹妹上岸，在后娘娘家村里借屋生活，并让我去了村里小学读书。
    可惜好景不长，在我十四岁那年，父亲驾船准备去景德镇装货，船走到鄱阳湖老爷庙附近遇到风暴，父亲命丧鄱阳湖魔鬼三角洲。可怜我继母又成了寡妇。
    人生再难，生活还得继续！
    二年后，我继母带着我和妹妹，改嫁到现在我生活的这个家庭。刚好我继父也有个女儿，我成年以后，便和他女儿圆房成了家，就是我现在的老婆子。
    我继父是个本份的庄稼人，一直对我们娘仨很好，所以我们也很尊敬孝顺他。继父一生也喜欢喝酒，他总说，酒是粮食造，神仙喝了都不着调。
    我没有成家以前，每年冬天，继父都要自己蒸酿米酒，自饮自乐，有时候也拉着我喝上两盅。我对酒不感冒，小时候在船上就经常就偷着喝父亲的酒，加上现在继父又是个酒坛子，我的酒量日益见长。
    我的继父喝酒，属于滥喝。我们本地的牛头酒、三花酒和四特酒，都是他的菜，见酒就喝，举杯就饮，且一喝就醉。后来继父年纪大了，身体状况愈发的差。这时我也成家立户，我便每年做几回糯米水酒给他喝。这种酒做法简单，只要将糯米蒸熟成饭，冷却后均匀地撒上酒曲，搅拌均匀后盛装在容器里，再在中间挖一个洞，再盖上盖子，然后裹上棉被让它自然发酵，几天后洞里边便有水酒出现。
     水酒一般都比较浑浊且酒精度偏低，但甘甜可口。一旦喝开了，这酒不管你喝得再久，头不昏眼不花，不容易停下来。但只要你一离席出门，经凉风一吹，酒劲马上就上头了，再健硕的汉子，走起路来也会像景阳冈上的武松。
    有年冬天的上午，天刮着大北风，当时我们家境还不算很好，继父只穿着一件空筒子黑棉祆去对面陇坡邻村赴宴，被同桌灌下多碗水酒。宴罢离席回家，同桌后辈还客气地给父亲点了一支香烟。我父亲边抽着烟边走出了邻村，一到旷野，冷风一吹，酒劲立即上涌，继父的脚下便踉跄起来。他随口将嘴里的烟头吐出后，一摇三晃地过陇口回家。继父经过一座简易石桥，正好遇上一个过路的牛贩子。牛贩子见继父酒气冲天，嘴里又自语唠叨个不停，且脚步凌乱，知道继父已醉酒，正要避让擦肩而过，陡然见父亲胸口不断冒起青烟，便疑惑起来。抓着前襟定睛一看：好家伙，胸前的黑棉衣被烧出一个酒瓶底大小的洞口，可继父浑然不知。牛贩子马上将继父的黑棉衣扒下，戽水将棉衣上的火浇灭。继父的胸口被烫伤一块皮肉，他却浑然不知！
     面对嗜酒如命的继父，我想了很多对策，来预防不测。水酒不能再喝了，又改喝米酒。下半年农闲，请人蒸馏出上好的米酒，酒色香醇清冽，人见人爱。为了不让继父多喝，酒由母亲把控着，每天定量发放给继父。
    但喜欢喝酒的都是火爆脾气，哪里受得了规管，趁我母亲外出或者不注意，老是偷嘴。
     继父的自控能力是如此的差，最终的结果是，饮酒过度，得了缺血性的中风而去逝。
    酒好喝，不能贪杯！这确实是个真理，喜欢喝酒的人却总是不能自拔。
     自从我继父因喝酒去逝，我的酒瓶便卡在我老婆的手里，规定我每天只能喝四小盅酒，早晚各两盅。后来我女婿不知从哪里找来这种小瓶的劲酒给我解馋，说劲酒是保健酒，小瓶更好把控，一天就一瓶，多也没有。其实喜欢喝酒的人，就和那种喜欢偷腥的人一样，越禁越有瘾，有的时候我酒瘾发作了，馋得难受，便偷偷地去外面的小店买上一小瓶，灌装在饮料空瓶里，独自去街心花园广场，听鼓书的时候慢慢地享受着。
    郭大爷眉开眼笑地讲到这里的时候，我俩都笑了。现在回想起来，这事仿佛就在昨天。
     郭大爷说，晚年夫妻相互携持，加上儿女的孝顺，生活过得很是安逸舒适，跟年轻时比起来，可算是享大福了。
    后来县城大面积拆迁，我店铺对面的宿舍楼也被拆了。郭大爷他们一家搬走后，我们无缘再见面，也就没有了联系。
    不想世事无常，再得到郭大爷的消息，却是阴阳两隔。
    傍晚收工回家，我坐在饭桌边，随手从储物柜上拎来一瓶四特酒，一个人慢慢地品着，顺带在手机里写下上面的文字，纪念生命中，曾经有过这样的一段如酒般的情缘。（乡土拾贝余少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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