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换灯草|鄱湖文苑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南洋后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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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2-05-17

　　　姆妈说他是好吃鬼投胎，小时候只要有人在他面前吃东西，他就嘤嘤地哭，姆妈向人讨要一点塞进他嘴里，小嘴嗒得吧吧响。长大了点，想吃，自是不好意思哭着讨要，自个在一旁馋着。他特喜欢吃棍子糖，棍子糖都是他从“货郎担”那里兑换来的。为吃到棍子糖，他眼睛如探照灯般到处寻找能兑换棍子糖的东西。
　　他把“货郎担”叫“鸡毛换灯草的”，听大人也是这么叫。货郎挑的是两只竹箩，一只竹箩上面放着一口长方形的木箱，木箱里有许多小格子，格子里装着不同的小商品。箱子门朝上，是玻璃的，格子里的小商品如钩子般勾住人们的眼。箱面的一边还有一个架子，架子上绑着一些花花绿绿的线，架子旁边有一排小孔，上面插着棍子糖。每次“鸡毛换灯草的”来村里，村里人很少用钱买东西，都是用鸡毛、头发、塑料、废铁、鸡肫皮等五花八门的东西来兑换，另一只竹箩里装的就是这些东西。
　　“鸡毛换灯草的”手里拿着一面小鼓，小鼓如小孩玩的拨浪鼓，鼓面直径约四十公分，鼓柄近一尺。鼓柄和鼓面连接处有两股短绳，绳头上各有一个小球，摇起来，小球击打鼓面“咚咚”作响。
　　他能从“鸡毛换灯草的”的鼓声判断出他是进村还是出村。“咚，卟咚。咚，卟咚”鼓点急促，是“鸡毛换灯草的”进村了，正在玩耍的小伙伴们就像正在觅食的鸡，听见鼓声，个个伸长脖子支棱起耳朵，小心脏也如小鼓在敲，接着不约而同拔腿迎着鼓点围过去。如鼓声是“咚——咚”节奏缓慢，半天响一下，他们也就跟着懊悔，咋就玩疯了，没听见他进村呢？
　　家里没有能兑换棍子糖的东西，他就村头村尾找，实在找不到，只能嘴里含着手指，围着“鸡毛换灯草的”的箱子看。有时“鸡毛换灯草的”会撺掇他回家偷还能使用的塑料、铁桶等。爹很凶，他不敢偷东西，看着伙伴们吃糖，馋得直流口水。那时，姐姐长头发在他面前摆来摆去，他恨不得趁她睡觉的时候用剪刀剪下一缕，拿去换糖，可他终究没那胆。
　　机会还是出现了。爹给姐买了双塑料凉鞋，粉红色，前面有蝴蝶结。姐姐穿着它到处显摆，他跟在后面，眼睛一直盯着姐姐的脚，希望姐姐不小心崴下脚，鞋带断了，姐姐不能穿，他好拿去兑棍子糖吃。姐姐走得婷婷袅袅，却十分稳健。一连几天，姐姐像爱护自己的眼睛一样爱护她的凉鞋。那天，姐姐出去打猪草，怕把凉鞋弄坏，换下放在床底，用破衣盖着。他蹑手蹑脚进了姐姐房间，哆嗦着掀开鞋上的破衣，凉鞋上的蝴蝶傻傻地望着他。他轻轻地抚摸着凉鞋，嘴里好像舔着棍子糖，丝丝甘甜沁入心脾。他猛地提起凉鞋，即刻又放下，反复几次，最终，他颓废地坐到地上，盯着凉鞋，心怦怦跳。他到底没胆量将凉鞋拿出房间……
　　没过多久，姐姐的凉鞋真的坏了，是两只一起坏的，都是脚后跟最重要的一根带子断了。姆妈找了块塑料，尝试着把坏了的鞋带补起来，鞋带是齐着鞋底面断的，没法缝补。可姐姐并没有丢弃凉鞋，她索性将后面的带子剪掉，当拖鞋穿。他的计划落空了。许多年以后，他才告诉姐姐，是他用小刀将凉鞋的带子割了个小口，凉鞋才坏的。
　　很久没吃到棍子糖了，他就像一只在白雪皑皑的冬季无法觅到食物的狼。那天，“咚，卟咚。咚，卟咚”的声音又在村口响起。他开始在家里到处翻找，终于在一口箱子的角落找到一个小包裹，打开包着的手帕，是一个黄灿灿的东西。他想东西不大，姆妈应该不会怪罪他。鼓声急促，已到家门口，他的手不停抖动，一把抓起那东西，冲出家门。
　　他兑了两根棍子糖。
　　夜幕已经降临，天上挂满了星星。姐姐早早把凉床摆在外面，他悠闲地躺在上面数星星。劳累一天的姆妈在忙着做晚饭。突然，“鸡毛换灯草的”出现在他家门口，没有鼓声，只有肩上扁担的吱呀声。他忽地坐起来，茫然地望着“鸡毛换灯草的”。
　　你家大人在家不？
　　在。姐姐抢着回答。
　　“鸡毛换灯草的”放下担子，径直走进灶屋。他趿拉着鞋跟了过去。
　　这戒指是你家的吗？“鸡毛换灯草的”手里的戒指在煤油灯下闪着光。
　　咋在你手里？姆妈满脸疑惑。
　　你问他。“鸡毛换灯草的”望着他。
　　这孩子咋把戒指翻出来了？姆妈丢下水瓢伸手去拿。
　　“鸡毛换灯草的”缩回手，我兑给他两块糖，四分钱，你得把钱给我。
　　姆妈不知从哪拿出了五分钱。“鸡毛换灯草的”找回一分钱给姆妈。他呆望着，嘴唇翕动，却不敢作声。
　　姆妈藏好换回的戒指，随手拿起一根柳枝，扬了扬，叹了口气，转身又忙碌起来……
　　他就是我。（作者吕雪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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