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第一次“双抢”|今日都昌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随意的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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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2-05-04

— 本帖被鄱阳湖执行置顶操作(2022-05-05) —

     我于1962年3月出生在都昌县大沙镇新舍村。新舍村山清水秀，山环水绕，空气永远都是那么清新，那么亲切。我在这里度过了十六个春秋，度过了自己天真无邪、无忧无虑的人生阶段。我永远忘不了曾经的生产队社员们的苦难与辛酸，更忘不了生产队时期的双抢。那时的农村景象和农民疾苦，在我灵魂深处已烙下了深深的印记。
    上世纪七十年代，每到七月中旬，早稻已熟了，这是早稻抢收晚稻抢插的时期，是全年农活最苦最累的时期。过去水稻种两季，七月早稻成熟收割后，得立即插上晚稻，还必须在立秋前将秧苗插下。半个月时间，容不得半点懈怠，稍微偷点懒，错过了季节，要么收成减半，要么颗粒无收，叫你哭都没有眼泪。在物质匮乏的年代，农民的生计与土地紧密捆绑在一起，除了拼命在泥土里刨食，别无出路。当时农村还沒通电，牛犁肩挑，脱谷机是用脚踩的。双抢是全队男女老少齐上阵，面临的是时间紧、任务重、天气热。用打泥滚、出黑汗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
    我记忆最深的是1975年参加生产队的第一次双抢，那年我十三岁。七月中旬，骄阳似火，酷暑难耐。早上5点，天蒙蒙亮，阳光如一层薄纱朦朦胧胧，若有若无，仿佛还是那无声的、恬静的夜晚。这时队长吹响了开工的哨子，村子里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呦喝声，只几分钟，大家聚拢前来，听队长分配劳动任务。我在大人半喊半推的催促声中，从露天的竹床上爬起来，迷迷糊糊，呵欠连天，打着赤脚跟随大人走向田野去收割早稻。此时，被吵醒的鸟儿扑棱着翅膀从稻田惊飞，田埂上青蛙呱呱叫着躲避早行人的脚步，扑通扑通跳入水田，耳边不时传来各种不知名的虫子不甘寂寞的此起彼伏的鸣叫，飞来飞去的萤火虫闪着微光。早稻已经成熟，空气里弥散着稻香。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青草、野花的芬芳，田埂上的小草沾满剔透的露珠。我赤脚从草间走过，露珠不时滴落在脚背之上，顿时一股沁心的凉意从脚底升起，让我有种轻松的快意。
    成片的稻子齐刷刷地挺立在田间，历经绿油油生长之后，稻子此时变得金黄金黄。成熟的稻子总是弯着腰，低着头，躬着背，将田园勾画出一幅又一幅美丽动人、色彩斑斓的图画，让人心旷神怡。尤其是清风徐来，轻抚稻穗的时候，那一片片稻穗时而低头，时而扬起，波浪层层，此起彼伏，仿佛是稻穗与稻穗间的细语。
    割稻一般由妇女和半劳力做，我算是半劳力。那一望无际的成片稻谷只能靠人用镰刀一颗颗放到。一般几个人或10多人一排向前推进，相当于现在工厂的流水线。那时只有十三岁的我跟随着大人们，头顶烈日，脚踹烂泥，手持一把铮亮的镰刀，顺着金黄的田园一字排开，左手握稻，右手拿镰，按照水稻倒伏的方向，将稻杆割断。一排排成熟的稻子随着收割者的进度，成片成片地向后倒伏，整片金黄的稻穗在镰刀“嚓嚓”的磨擦声中显露出一块块齐脚背深的稻桩。割在兴奋处时，人们挥手如风、快如闪电。这时年青的哥哥们就会发出“呦嗬嗬、呦嗬嗬”的吼声，顿时，田畈的上空回响着这带尚古的声音，向着四周飘荡，挥汗如雨的人们，精神也为之变得轻松了许多，随之而来的是欢声笑语。割稻时若有分神，锋利的镰刀就有可能亲吻你的手。我被镰刀割伤手时，把手指伸进口里吸一下血，随便撕块破布一裹，就继续弯腰干活。
    早上露水重，割禾人的身上和头发就都湿了，衣衫黏黏地贴在身上。此时太阳升起的热情让人烦躁，满头的大汗和痱子开始兴风作浪，搞得我心烦意乱。毒辣的太阳离我们头顶越来越近，炙烤着我的皮肤，衣服头发早已湿透，紧贴在身上。汗水流到眼睛里，火辣辣生疼，手脏衣湿的我无能为力，只能任由毒阳、汗水肆虐我稚嫩的身体。空气中弥漫的热浪，让人喘不过气来。地面上没有一丝风，河岸边的柳树也低垂着头。
    太热了，歇一会儿是一件幸福的事。听到队长喊歇一会儿和口哨声，大家都来到树下休息。我家里做饭的奶奶也用大水壶送来了茶水和稀饭。这时满身泥巴犹如泥猴的我顾不上喝水，就将头浸入池塘的水中。片刻的清凉，温热的茶水，换来一丝暂时的惬意，继而发现胳膊上、胸脯上已然留下了一条条被稻铺划扫的红痕，汗水流过，感到一阵一阵刺啦啦的疼。歇了一会儿后，大家又继续割禾。好不容易干到一点钟左右才回家休息吃午饭。
    家里的饭桌上已摆好了碗筷，伙食比平时好一些，有丝瓜鸡蛋汤、茄子、豆角、青辣椒等。我狼吞虎咽解决了中饭，困乏随之席卷而来，此时我躺卧在大树下的板凳上眯眼打盹，半睡半醒。
    到了下午3点钟左右，随着生产队长不断催促，大家又打起精神去干活了。中午时分，由于高温炙烤，田里的水都热得滚烫，泥鳅、黄鳝、蚯蚓都翻了身。经过短暂休息的男男女女又要下田劳作了，此一去，要搞到天黑才收工。
    上世纪七十年代的生产队基本上都用脱谷机脱谷。脱谷都是由壮劳力来做，男人们把脱谷机抬至我们割完稻的田块进行脱粒。双抢时收割稻谷，是在水田里进行的，因为马上要插秧，不能将水放干。田里都是烂泥，一踩脚陷得很深，在这种烂泥田里行走十分费体力。好长时间我和另一同龄人专职抱稻铺，弯着腰把一把把稻谷从泥田里抱起来，深一脚浅一脚踩在泥田里，将稻铺递给踩着脱谷机的大人。两个大人都是一只脚支撑身体，另一只脚用力踩着脱谷机脚踏板，双手紧紧握住稻把，在滚轮上飞快的转动着，轰隆隆的滚轮转动声和哗啦啦的脱谷声汇成田野的喧嚣。在大人身体晃动起伏中，谷粒唱着欢快的歌，离开了稻草，飞入下方的斗中。随着脱谷机消灭了周边的稻铺，我们疾驰在泥巴田里，在越来越远的地方将稻铺抱回来快速递到大人手中……。
    新的稻谷由男人们挑到晒谷坪上，摊开，梳开，暴晒。禾坪上有专门负责晒谷的老人。他们用耙子把谷耙开，摊平，每半小时耙翻一次，好让谷子晒得均匀。耙谷的活儿看起来轻松，但晒谷坪比别处要热烤一些。待到太阳快落山时，妇女们抬着风车，将晒干的稻谷收拢倒入风车斗里，摇动风车，秕谷飞在远方的地上，饱满的稻谷落在箩筐里。
    随着阵阵犁田人呵斥牛儿的声音，男劳动力们经过犁、耙、扎，已将水田整理得平平整整，田面如镜，横直成行，就待秧苗下种。
    清晨，是拔秧的好时机，清新的空气里夹杂着泥土的芬芳，田埂上的小草伸了伸懒腰，身上的露珠晶莹剔透，像一颗颗珍珠在初升的太阳下闪耀着。我和许多同龄人来到秧田，都坐在自己的半高凳上，弯着腰把秧苗一小把一小把的从秧田里拔起来，凑成一束，放在水田里“哐当哐当”的把秧苗根部的泥巴洗去，再从前面抽出几根禾杆，简单绕拧成细绳，熟练地打了个活结，随手就把一束秧苗扎起来了，丢在身后。不一会儿，后面翠绿的秧把越来越多，在晨风中瑟瑟飘摇。日上三竿时，我腰酸背疼，饥肠辘辘的从秧田里走上来，吸附在腿肚上的蚂蟥一头粘连在腿肉里。这时我从腿上将蚂蟥拽下来，找根细树枝，插进蚂蟥体内，将蚂蟥皮整个穿肠翻了过来，丢在火辣的太阳下。
     上午9点左右，我匆匆吃过早饭就和妇女们一起挑秧，将其一把一把地放入土箕，挑至秧田，散在田间。然后，我和半大的少男少女们来到水汪汪的田里，一字排开，拿起秧苗，解开禾杆，弯下腰来，双手下垂，左手往右手分好秧苗，右手迅速将秧苗插入泥里。大家都弓腰有序的往后到退着，左右配合，动作熟练，秧苗成行，水平呈线，如同音乐家在谱写一曲播种的歌谣，欢快而灵动。我倒退着插秧，抬腿有时会用力过猛跌坐在水田，搞得满身的泥巴，在别人的哄笑声中慌忙爬起，就着秧田的水洗洗身上的泥继续插秧。此时，树木上的知了也在声嘶力竭地嘶鸣着，好像是在倾诉着夏日的炎热，亦像是给我们伴奏。太阳照在背后如火烧一样，汗水顺着面部如同雨下，但我们好像无所顾及，心里只一个念头，快速完成，早点收工。
    水田的温度越来越高，水渐渐发烫，上晒下蒸，我热得透不过气来，头上的汗像雨水一样往下淌，腰酸背疼。一排秧很快插到头，又重新起头，循环往复。实在热得不行，就抱起水壶猛灌几口，离路边近就跑树荫下躲几分钟，离池塘近就往头上身上猛浇几捧水解凉。实在累得不行，插到头就势往滚烫的田埂一坐，歇口气又继续插秧。
   回家吃午饭后，午休至下午3点又来到田里接着干，随着插秧的进度，一棵棵秧苗慢慢将水汪汪、白茫茫一片的水田装扮得郁郁葱葱起来。插秧是个技术活，插的不好不能成活，回头还要补棵。
    天色渐暗，我们收工来到池塘边，池塘边上挤满了人，洗手洗脚的，洗农具的，牵牛喝水的，挑水的，洗菜的……，我和同龄人跳进池塘中翻滚，肆意嬉笑打闹。有的人还在水中表演游泳动作，一会儿肚皮朝上，一会儿裸背朝天。一天的劳累在此时得以彻底清洗、倾泄，伴之而来的是一身的轻松、畅快。
    经过近半个月的高温劳作，我的身上长满了痱子，双手常会出现糜烂，到了晚上，手指痛得连弯曲都很困难。小腿上结起的一层“黄皮”洗都洗不掉，这层“黄皮”要个把月后才能自然蜕完。
    双抢除了艰巨繁重的工作量之外，主要是那时生活条件十分恶劣，没有电扇，没有鱼肉，每天仅中午最热时才能午休二小时左右，如果遇上天气干旱，菜地长不上菜，吃菜就难以保障，更不要说吃好了。劳累一天精疲力尽，虽然晚上气温高，一躺下就会汗流不止，但还是边流汗边呼呼大睡。清早气温下降一些正是好睡时候，可要抢抓季节，天还未亮队长就开始吹哨催上工了，人们只得带着睡意懵懵懂懂踏着暮色向田边走去.......。
    这渐已消失的双抢，伴随着我从13岁一直持续到20岁离开老家，它已化成一种融入血液与骨头里的记忆，镌刻盘踞在我的心灵深处，其滋味刻骨铭心、五味杂陈，让人想笑，想哭……，双抢的经历让我更早体会了生活的不易和对粮食的珍惜，同时也让我学会了勤劳、节俭与坚韧，学会了在面对生活困境时寄希望于未来，抹干眼泪，继续努力，永不言弃……，那一点点累积起来的精神财富支撑我坦然面对生活的风风雨雨，它的艰辛与苦涩，给了我人生的隐忍、坚强与无畏。
    现在，大沙镇的大部分农田改种了单季稻，加上农业机械化推广，曾经的双抢已经慢慢淡出了人们的视野。但经历过那个时代的人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份苦，那份累，那份不用双抢也能吃饱饭的渴望，以及那份融进血液里的双抢记忆。当夕阳即将沉入大地，它把最依念、最夺目的光芒抛给了人间，这是它对人间的不舍；当落叶从枝头飘落，它们在空中舞动的身姿告诉着我们季节的变换；当黎明的曙光照射在你房屋的窗前，它告诉这我们黑夜已悄然离去。勤劳善良的老农民都经历过那个非常岁月，他们为社会作出了巨大贡献，牺牲了自己，无怨无悔。中国老农民这种吃苦耐劳的精神是我们民族的骄傲，社会不应该忘了他们的付出，更不应该歧视他们。农民苦，农村穷，农民淳朴，他们也是最可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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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生活罗	积分 +21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2-05-05
涛心依旧	积分 +10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2-05-05
都昌平安幸福	积分 +30	加分专用：支持在线分享精神。	2022-05-04
鄱阳湖	积分 +200	感谢罗老师精彩分享	2022-05-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