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昌是个大县,人口众多,地域较广阔,虽然同处一县,但很多方言都稍有差别,一些习俗更是有所不同,比如周溪的撒帐就是都昌婚庆习俗中的一大特色。
撒帐婚仪起源于汉朝。《事物原始》说:“李夫人初至,帝迎入帐中共坐,欢饮之后,预戒宫人遥撒五色同心花果,帝与夫人以衣裾盛之,云得果多,得子多也。”此为关于撒帐的最早历史记载。
关于撒帐仪式记录最详细的莫过于明代的话本
小说《快嘴李翠莲记》。东京李员外之女李翠莲与张员外之子张狼订亲,张家迎娶李翠莲过门。……合家大小俱相见毕,先生念诗赋,请新人入房,坐床撒帐。……张狼在前,翠莲在后,先生捧着五谷,随进房中。新人坐床,先生拿起五谷念道: “撒帐东,帘幕深围烛影红。佳气郁葱长不散,画堂日日是春风。撒帐西,锦带流苏四角垂。揭开便见嫦娥面,输却仙郎捉带枝。…… 撒帐后,夫妇和谐长保守。从来夫唱妇相随,莫作河东狮子吼”。未料这一句“河东狮子吼”惹恼了李翠莲,她操起擀面杖,将这位先生打得落荒而逃,一场好端端的撒帐就此中断,也给我留下些许遗憾。
撒帐的婚俗,在中国很多地方仍然流行,比如安徽、湖北、福建等地,在网上也能搜索到有关各地撒帐的视频,其形式与书上所载并没有本质上的改变,都是在洞房之内,表演者将各种果子向新郎新郎抛撒,同时唱着撒帐歌祝福新人。
只有周溪的撒帐婚俗最为独特。
周溪的撒帐表演并非在洞房内举行,而是在厅堂。因为洞房内相对狭小,而撒帐表演需要三人,且要一个乐队配合,加上看热闹的观众,非厅堂施展不开。厅堂后成丁字形摆放三至四张八仙桌,端来各色茶点果品,再点燃一对大红蜡烛,将
新娘及伴娘从洞房请出在桌前就座。当然,请新娘也得费一番周折。“手执蜡烛进洞房,照见洞房好新娘”,需几次唱彩之后,新娘才在众人的嬉闹声中簇拥着来到厅堂前。待新娘坐定,诸如“打操场”、“吃苹果”、“咬香蕉”等节目之后,最后的压轴大戏就是撒帐。
撒帐时需三名男性演员,脸上均以锅灰涂抹成怪状,其中一人男性装扮,执破蒲扇,包头巾,反着羊皮袄,是为主角;另二人装扮成女性,包头巾,着红绿围裙,是为配角。
三人依次自门外进场。主角先道,今天来撒帐,请扶新娘来当娼。旁边二人忙说,不是当娼,是帮腔。主角又道,今年年成好,拿来六谷盆。旁边二人又忙更正,是五谷盆。于是有人递上盛满大豆、小麦、瓜子等物的盆子,三人均将大豆、小麦、瓜子等物装满各自的衣兜。三人再喝一声,“锣鼓打起来!”于是,一段赣戏高腔曲中的锣鼓调儿就热热闹闹地敲了起来,磬儿、鼓儿、锣儿、钹儿、铙儿,相互搭配着敲击,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时而欢快,时而热烈。三人就在锣鼓声中翩翩起舞,他们在堂前交叉穿梭,不时变换着位置。舞姿朴素,但极合音律。一段锣鼓结束,三人舞止,相拥而歌:撒帐东,好一个撒帐东。新人下面一棵葱,刀切两头空。新人不抬头,好比是怕老公。观者无不捧腹大笑,而堂上新娘则羞若桃花。
锣鼓声又起,三人又舞。同时口中念念有词:偌么偌天溜,溜么溜天偌。偌天溜天溜么偌呵溜天,溜么偌呵溜天。
唱毕,三人均自兜中抓出大豆等物,砸向新娘,而旁边的伴娘也无幸免,新娘与伴娘早备好米筛挡之。锣鼓声再起,三人再舞,并不时向新娘与伴娘抛撒大豆等物,舞毕又歌:撒帐南,好一个撒帐南。新人好比摆渡船。只要艄公执得稳,哪怕狂风浪里颠。
如此东南西北、前后左右、上中下都撒个遍。最后,三人齐声道:撒帐一毕,万事大吉;新妇子撒尿,扶新娘用口吸。然后夺门而出,独留身后一串笑声。撒帐结束。闹洞房亦结束。
周溪撒帐婚俗中演员的涂妆与舞蹈让我想到了古老的傩舞。傩舞源于上古氏族社会中的图腾信仰,是一种具有驱鬼逐疫、祭祀功能的民间舞蹈,有中国舞蹈"活化石"之称。傩舞在都昌至今仍有遗存。撒帐时演员的涂妆颇象傩面具,而涂妆所用的锅灰,显然比面具更具原始性。当然,撒帐时的涂妆远没有傩面具那般凶神恶煞,却是三分凶相,七分俏皮。而周溪撒帐时,粗犷、质朴、原生态的舞蹈动作,我认为与傩舞也是一脉相承的。在互联网上查到的所有关于撒帐的视频我都没有看到舞蹈动作,只有周溪的撒帐还保留着舞蹈的传统。
我们再来看看周溪撒帐的唱词。唱词中多有粗俗之语,但“话糙理不糙”,往往能给新人一些启发,或者一些暗示。同时,又能给婚庆场面增添喜庆、热闹的氛围。比如,“撒帐后,好一个撒帐后。新人下面一个流水沟。一条黄鳝来戏水,两个螺蛳在后头”、 “撒帐左,好一个撒帐左。新人胯里一把锁,一把钥匙伸进去,哎哟哎哟又哎哟。”有些撒帐词也包含着人们对新人的良好祝愿。比如,“撒帐前,好一个撒帐前,夫妻二人永团圆。自从今晚撒帐后,生下儿子中状元。”
在每一段撒帐词后,都有这么几句:偌么偌天溜,溜么溜天偌。偌天溜天溜么偌呵溜天,溜么偌呵溜天。在撒帐表演时,很多人都会跟唱,因为这几句就象是一段乐曲中的高潮,最能让人耳熟能详。然而没有人能说清得此唱词所表达的意思。我疑心这是一种咒语。在都昌的民间存在着很多种咒语,诸如“驱吓”、“打阴箭”、“化龙身疮”、“九龙下海”等等,施术者都会念“咒语”。所有的咒语都是一种天机,自然没有人能说清其中的奥妙,能传承下来已属不易。咒语都与巫术有关,用来驱邪、祝吉、祈福。严格地说傩舞其实也是一种巫术。
综上所述,周溪的撒帐表演是一种类似傩舞的民间婚庆表演形式,它同时兼备了驱邪、祝子、喜庆等多种功能。周溪的撒帐既有古老的传承,又有现时的创新。然而,现今在周溪也仅有新程南头村与下湖村两地尚有表演,但也日渐为人们所淡漠。
希望能得到民众以及有关部门的重视,对撒帐这一古老的民俗加以保护与继承。
附:周溪撒帐视频截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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