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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玉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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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正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1-12-27

青花瓷·叔祖父

          一直喜欢一些古典的东西，譬如笔墨纸砚，譬如唐诗宋词，譬如徽派文化，又譬如现在正静静躺在我手中的青花瓷。
                                                                                                                                                                                                                                                                                                                                                              ————引子



                                                                         一、

           每次回娘家，总会一个人偷偷地爬上老屋的阁楼。阁楼是被母亲用来堆放一些没用的家什、木板、破衣絮的，因老屋无人居住收拾，到处布满了灰尘，便成了蜘蛛的乐园。我在幽暗中摸索前行，只旁边一扇小窗投进一丝光亮，鬼使神差般在木板上颤颤兢兢，连自己都很不懂这种情愫所为何事。

           直到摸到一箩筐碟儿杯儿盏儿，心中的温暖便立刻蔓延开来。一件件拿在手中把玩，这些碟儿杯儿盏儿都制作得玲珑小巧，最大的碟子不过我的手掌大，轻轻拭去尘埃，上面的纹绘依然清晰如初，记忆便在釉色深处浅浅泛开。

           这些小瓷器打我有记忆起就陪伴着我，曾是我儿时显摆的资本，因为我有“玩具”，而我的伙伴们都没有，和伙伴们玩“过家家”时我常拿出来，也常常不小心打碎了许多，却从不曾担心，因为没人会追究，因为那个箩筐里有太多太多这样的“玩具”，好像永远拿不完。

          儿时我不知道为何家中会有这么多小巧的瓷器，伴随着成长，我渐渐懂得，我的那些小玩意儿出自景德镇，是叔祖父带来的。叔祖父与曾祖父们都是当年景德镇叱咤风云的挛窑匠师。

          记得，每年清明叔祖父都会带着叔祖母早早下乡来，祭扫祖先，寻访故友。而伴随叔祖父来的，还有一堆用稻草捆好的瓷器，当然，大多都是令母亲欢喜的碗啊碟啊的，不知为何，我也无端地喜欢，常常拿起一只细细端详，翠蓝的花色素淡含蓄婉转细腻，看得出神入化时，叔祖父便会摸着我的头，“女仔俚，等你出嫁时，爷爷送好多给你。”

          原来，我对瓷器的喜爱与生俱来。

                                                                       二、

          那年，我出阁。

         叔祖父从景德镇赶快，送来一对青花瓷瓶。当我从单位一路跌进家门，青花瓷的美丽就闯入我眼中，坐下来，静静与她对视，“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沈。嫦娥应悔偷灵药，碧海青天夜夜心。”青瓷上，我正对着黯然神伤的广寒仙子，就这样隔着花摇月影依稀可见仙子衣袂飘飘彩裙纷飞，就这样隔山隔水隔着银河遥望那月宫韵味别生却清冷依旧，一如我现在隔着重重时光欣赏传世青花瓷永不褪色的美丽。青瓷在手中翻转，瓶底的隶书我无论如何也辨不出，还是满心欢喜，抬头，便见叔祖父满眼笑意。

        “喜欢吧？我知道你喜欢的。”

         是的，喜欢。玉有灵性亦生烟，瓷亦如此。

         此后，这对青花瓷便随了我，从娘家到婆家，从乡村到县城。

         那年，叔祖母去世。

         请了假匆匆赶去。我看见叔祖母悄无声息地躺在小屋的过道里，我看见叔祖父头发花白眼光呆滞一夜老去，我听见那墙角的青花瓷轻轻啜泣。于叔祖父，我除了洒几滴清泪再无言宽慰。

         回来，想起叔祖父，我便细细抚慰着青瓷，青花瓷上颜色依旧，老去的只是那挛窑人。却在放回书案时碎了一地，碎了的正是那奔月的仙子，我怔在原地，难道冥冥之中真有安排么？

        从此，青花瓷形单影只，冷暖自知。



                                                                      三、


         2009年，对于叔祖父来说，是有纪念性的一年；对于景德镇传统陶瓷艺术来说，更是一个非凡的转折点。这年，在政府和社会各界的鼎力邀请和支持下，叔祖父重修了位于景德镇陶瓷历史博览区内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明朝镇窑，使沉寂了13年的镇窑重燃窑火。次年，叔祖父又恢复修建了失传已久的葫芦窑，让这种早在清朝早期就不复存在的窑炉形式重新复活。如今，叔祖父又在着手恢复建造古代馒头窑。

        没想到，在沉寂了三十多年后，挛窑技艺又重登历史舞台，叔祖父又鲜活在世人面前，被尊称为最后的“窑神”。叔祖父似枯木再逢春。

         听说，叔祖父去了唐山，又听说，叔祖父去了福田。这些年叔祖父踏遍大江南北，只为挛窑。

         叔祖父下乡是上个月的事，匆匆来，又匆匆去。叔祖父说，为了让这门瓷业建筑的传统营造技艺能够传承下去，叔叔学起了这门艰苦的技艺。叔祖父又说，叔叔毕竟过了最佳学习年龄，一个年轻的唐山人学精了这门技艺，当初我们也是从浮梁魏姓人学来的，上天很公平。

         经年流逝，前尘皆去，那挛窑老人已古稀。含泪抚摸手中的青花瓷，叔祖父一生的跌宕便在青花瓷上流转，从容隐去。

         我抱紧仅剩的这只青瓷，亦如她的温润曾一直包裹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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