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的垂涎 (散文) 都说覆水难收,没料想景德镇几样地道的传统菜也如同覆水,甚至这碗泼出去的水,还很少会有人再瓢起。
从小到大,我是个出了名的“好吃鬼”, 妈妈没少嗔骂,你这个崽俚是专为吃投胎到这个世上的。其实,在过去的那个年代,容不得你有更多的挑食,就那几道菜翻来捣去,只不过妈妈做得香,我吃得多罢了。
伸长着颈,巴不得落雪, 雪花飘飘,好吃的就一下全来了,冬天是令我最流涎的季节。
红薯煨在火桶灰里, 儿时哪怕我戏性再重,打完雪杖,都会记得准时用火钳从火桶里操出红薯来。当然,还有一样事我同样记在子心肝上,那就是挑最干净的雪,装上满满一脸盆带回家,这可是奶奶布置的作业,不能有半点马虎,要不然我再犯错,奶奶就不再做我的“档箭牌”讨保了。
还在弄堂口上,老远就闻到一股平常少有的香辣面粉味, 一下子口水都出来了。怪不得一大清早, 奶奶就在我床底下捣鼓,说是寻霉豆腐罐。这会才知道, 今天又有霉豆腐水煎饼吃罗, 我的舌头在嘴唇皮上绕过一圈,这东西还是去年快过年的时候吃过一回。
霉豆腐水煎饼,名字听来不花俏,可比现在的任何一款面粉烙饼都好吃。刷罐的霉豆腐水搅和在面粉中,先是色相好看,红黄绿都有, 红的是霉豆腐水中未消失的辣椒粉颗粒隐隐地星散在薄薄的饼内,二面煎得酥黄,绿的是葱花,一口进嘴,香喷喷的,几种味道交织在饼中,馋得你马上接着动筷子。霉豆腐水煎饼既可当饭, 又可当下粥的菜,还能塞进书包里当零食。
熬糖做酒,莫充老手。与现在不同,先前的景德镇人家里,自酿酒糟没酿好不会遗憾的,也绝不会倒掉,无意插柳柳成荫,正好可以用来做“糟货”, ――什么糟鱼,糟肉,糟豆冲,糟罗卜丝。将这些东西和酒糟一搅拌, 用坛坛罐罐盛好封上口,隔些时日,酒味渗进去了,托在饭上一蒸,飘出浓浓的鱼肉酒香.的确是一道上等的款客菜,婺源人保存下来了, 景德镇人丢了。
奶奶要的一脸盆白雪,回家要放上大盐籽煮过的,用来补充原水坛里的水,我家原水坛里年年都要加雪水。原水坛真是个“聚宝盆”呐,要吃什么里面就会变出什么来。变得最多的是原水豆干,三朝二天吃, 用纱布包着捞出来的原水豆干, 嗅起来微微有些臭,外面的颜色浅黑,里面有时还没凼过心,留有一丁点白色,莫说我一个小孩好吃,大人们也总吃不厌。而原水子(蛋)不是每天都能吃到的,只有过时过节可以吃得到。我馋虫一来,就轮换着说嘴里没味,肚子好痛的,妈妈明明知道我在说谎,可还是移脚到原水坛边去捞子, 那餐肯定要多盛一瓢饭。而今的咸鸭蛋哪里有资格可以和当时的原水子比吃味。
好久没听说鼎罐鸡了, 连“鼎罐”这一烹饪器皿的名称也让人给忘了,在景德镇不再大名鼎鼎。
这鸡先洗净斩好,浸泡一把干香菇,用筅帚刷几下鼎罐,然后将鸡和香菇倒入鼎罐,加好水合上盖,用文火慢慢煨。像先前的炒莱锅一样,鼎罐也是生铁铸的, 园园的,两旁带环耳,有一定深度。鼎罐焖出的鸡香喷喷的,原汁原味,不放味精也特别鲜嫩,人体所需的微量铁质也留在鸡汤,营养价值就不说了。
原水豆腐原水子,糟鱼糟肉糟豆冲,外加鼎罐鸡,我不会忘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