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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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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9-06-10

难忘柴火岁月

◎李琦

  我坐在灶门前的小木凳上，用火钳夹着柴，弓身送进灶膛，熊熊的火焰在灶膛里燃烧，映红了我天真无邪的脸。多少次，我像回到了那片青山脚下的小平房，那儿有一堆堆或青湿或枯干的杂柴，有我苦乐相伴的童年，我无法忘却曾经的柴火岁月。
  在那刀耕火种般年代，柴火是农家生活必备之物。早先照明用的是煤油灯，但煤油是凭票供应，父亲为了节省，或煤油用完了，就用松明子来代替，父亲把松明子砍成小条，晚上放到铁盘里，用火柴点燃之后“嗞嗞”窜出火苗，比煤油灯还亮，瞬间，满屋充满了生机，松明子香香的烟雾，在厅堂里缭绕。
  父母在每次收工时，都会扛一小捆柴回家。而我自懂事起，就知道父母种了许多田地，其实没时间斫柴，但家里有几头猪，每天需要大量的柴火煮猪食。我虽然是个女孩子，却目睹父母的艰辛，只好自小就学会了斫柴。到了周末，我便拿着柴刀，趟过门前的小溪走向大山。我砍不动大柴，只能对着小灌木开刀。斫完柴，我扭了一根藤条，将灌木柴捆起来，挑着柴火，跟在大人后面下山。
  藤条，都昌人叫“绞头”，是将两根灌木枝扭在一起，其作用就和绳子一样，用于捆绑柴火。弟弟有时也跟我同去，我怕他累着，就缚个小柴捆，放到他弱嫩的肩上。
  过去的柴火灶由土砖砌成，不比现在，乡下砌柴火灶多用红砖，然后贴上瓷砖，渗入了现代化元素。那时的灶面灶身，都是用红色的粘土涂抹，光溜溜的，很美观。
  灶台一般按两口锅设计，靠墙的叫旯边锅，一般用于煮猪食，靠外边的叫外边锅，用于炒菜做饭。灶口上方放置一个鼎罐，里面加水，做饭时灶膛里冒出的火苗会将水烧热，热水用于洗手、洗脸。两个灶膛口之间上方，多砌有烟囱，通向屋顶。
  在灶门口烧火，我可谓内行。有时柴火潮湿难烧着，我就用竹子做的吹火筒去吹，或用火钳去扒灶膛底下火种，这样，火种就会烤热潮湿的柴火，火就会燃烧起来。母亲常说：“人要虚心，火要空心。”就是这个道理。只有当柴火中间有空隙时，火才呼呼烧起来。
  每天晨曦暮晚，我家屋顶上飘出袅袅炊烟，多半是我在烧火，母亲在做饭炒菜，火光映照着母亲与我的身影。
  柴要干湿搭配，调整好火候，要有一定的责任和耐心。有一次母亲叫我煮粥捞饭，我塞了满满一灶柴，全神贯注地看着《萌芽》杂志，任由柴火燃烧。待我回过神来，锅里的粥已沸腾溢出，顺着灶台流到了地上。那次母亲打了我，我知道错了，默然无语。
  粥在冷了之后，会结上一层膜，我们叫“粥油”，既说很营养。小时我特爱吃，长得胖嘟嘟的，或许与此有关。而弟弟则爱吃炒饭，用柴火炒的饭香喷喷的，特别是底下蛋黄的锅巴，特香。
  俗话说，靠山吃山，山里人伐木砍柴是职业。生活中“柴米油盐酱醋茶”七个字，柴是摆在第一位。人类从茹毛饮血到钻木取火，柴火起到了进化生活的决定性作用。就连“薪”这个字都成了工资专用词，工薪阶层的人，很多人都把工资叫薪水，把加工资叫加薪。
  柴火在早期还是重要的工业燃料，金属冶炼、陶瓷和砖瓦烧制等都离不开柴火。农村的砖瓦窑也是用柴火，烧窑掌握火候很重要，啥时候大火，啥时候文火，啥时候闭窑，直接关乎到砖瓦的质量。
  山里人都知道，在多雨季节斫柴，枝叶含水，晒干后不经烧，故春天不宜斫柴。母亲说，每年正月二十那天，黎明前若下了雨，就说明寒婆婆没捡到柴，此后一段时间会天晴，否则三、四十天将春雨绵绵。这时候如果没储备好柴火，就会“急拐”。于是，我总偷偷扒窗户，想看看寒婆婆到底长什么样，自然一次都没看到，后来才知道，寒婆婆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人物，但这一说法，对晴雨判断还颇为准确，是前人总结积累的经验，无疑有一定的科学道理。
  记忆里柴山上有个茅屋，住着看山的人。那时候都穷，柴几乎是人的命根子。村里规定，只能选定日子统一去斫柴，私自上山斫柴，便是偷柴。又一次我去偷柴，被看山大叔发现，他很和善，让我将“偷”的柴挑下山，只是叫我下次别来。
  那时候学校集体生活也是烧柴火，上中学时在校寄宿，学校强调每位学生每学期要上交七百斤柴火的任务。
  在家中，姊妹中我是老大，家务活自然多落在我肩上。斫柴、烧火我之所以在行，是因为要带头做。出嫁后虽然飞出了山窝，我还要不时回娘家帮父母斫柴。同伴们看我斫柴快，捆柴又紧，便笑着夸我：“女崽俚呀，你真不像读了高中的人，斫柴是把好手！”
  如今我已人过中年，在城里买了房，一家搬进了县城，用的是煤气灶或电饭锅。告别了家乡山水，柴火岁月淡出了我的生活。农村人也基本也不用柴火，只有在逢年过节和操办宴席时偶用柴火灶。
  柴火灶完成了历史使命，山上的植物无拘无束疯长，有几次我想去曾经斫柴的山上看看，村里人说，别去了，进不去，进山的路都被灌木杂草堵实了。听了这话，我心里莫名涌起一种失落感。
  是啊，许多事情都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远去，然而，那曾经的柴火岁月却让我魂牵梦绕，无法忘却。尽管现在做饭方便轻松，但饭菜总觉怎么也吃不出原来的味道。我是个农家女，就是在城里生活到老，骨子里还是山里的土味。我忘不了家乡的青山绿水，忘不了童年时的柴火灶烧出的粗茶淡饭。我怀念曾经有泪有笑的柴火岁月，脑海里总是飘忽着山里人房顶上袅袅升空的炊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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