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38：鄱阳湖里水飘飘二|鄱湖文苑 - 都昌在线，都昌人自己的网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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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5-02-11

关键词：鄱阳湖里水飘飘

（二十）唤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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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沙岭中小不远处有个大堰，大堰下边是潭湖。再往下越过潭湖坝就是一望无际的鄱阳湖了。
   大堰有人叫寒波堰，又有人说是唤婆堰。关于它的得名说法不一。
   寒波堰说是每当这堰一放水，天气就开始变冷。要下雪冻冰，身上要加棉衣了。这个因果似乎没有科学依据，堰再大也不足以影响天气。或者说堰总是选在天要变冷时，水气下沉时，才开始干枯确切。总之大堰现在是一年枯一回。
   寒波堰一干，堰边的几个村管事的邀约着将鱼取了，分了。这纯天然绿色环保无污染的鱼儿，在那艰难的年代，是金贵的东西。使得每家过年饭桌上就多了一道美食。
   而更精彩的日子在后面。寒波堰一干，四邻八乡的勤快人便有活儿忙了。都挑了筐，带了木板铲，下到堰里来挖藕。多半不是想着增加家庭收入，只为了能畅快地吃上几顿这堰里的鲜藕。鱼是私有的，藕却是大众的。只要你有本领，多远的人来挖，也无人干涉。
   先选一死荷杆密的地儿，把水用勺舀干。运气好的话，会奖给你几斤鱼，或是一只鳖。但挖藕人都不停留在追求这表面的东西。
   开始挖藕了，得做好计划，惦量惦量自己的能耐。力足的要把圈子下大点，力小的就不要整得老大。但也绝对不可以太小。有人只弄个一两米的圆，挖下去，主藕冲旁边去了。又得从上挖下，先前挖的泥巴又得搬一回，费了工夫。圈子整得太大。一天到晚，眼瞅着要出藕了，天断黑了，力用尽了，只得望藕兴叹。第二日来，水又渗满了坑，搬的泥块也塌了方，一切又得重新开始。
   有经验的人就像是战场上修战壕的能手，弄出直径四五米的圆圈来。泥用藕铲切了，一块一块有板有眼地向圈周围扔。这是最累人也最锻炼身体的活儿。再冷的冬天，只要一开始搬抛泥块，都会汗流浃背，脱得只剩一件单衣的。
   一般挖一上午泥，是一点希望也不给人看到的。有的人没了耐心以为下面没藕，弃了再另开一个。而另一个精明人就接着往下挖，那前边挖的工夫就全给后一个人享了。寒波堰只要有枯荷枝的地儿，只要别人没开挖，往下挖是一定可以挖到藕的。这就考验一个人的毅力和意志。
   浅的地方半个人深时确实可以看到动静，那就是簇新簇新的藕针——来年长荷叶的苗苗。它看似柔弱，却顽强无比。从一人深的淤泥里往上钻，其生命力让人叹为观止。
   藕针是藕的孩子，顺着孩子找母亲，是挖藕的一个绝招。但有耐心的挖藕师傅并不急于一看到藕针就往下挖，而仍是小心翼翼地保护着不致它们折断。到一人深时，藕针越来越多了。挖藕人仍是不急，性急的人只会挖出一些藕鞭或者残藕来。有时劳累一整天，就到下午三四点开始出藕。那下面的藕呵，长的是横七竖八，越深的越是肥壮。一条就有七八斤。洗净淤泥，白白胖胖，真是爱煞人。一个藕窝子挖出两三百斤藕来是常有的事。    唤婆堰说则有一个流传很广的故事。是说很久以前，堰尾住着一户幸福人家。一对近三十岁的夫妇生下一个可爱的儿子。丈夫为了给妻子滋补身子，增加营养。经常下到堰里去捕鱼，摘莲踩藕。
   大堰里盛产莲藕，那荷花落尽后的莲蓬，籽粒饱满，甜脆嫩生。吃了满嘴清香，让人想到就喉底长手，垂涎欲滴；深泥里的藕，更是糯米粉似地糍，麦面粑似地绵。用不了两灶柴火，便烧得酥熟梨嫩的，就是素藕也能吃出瘦精肉的味儿来。生啃煎炒，凉拌蒸煮，怎么做怎么好吃。有的人搬不动泥，挖不到藕，就去捡高手遗弃的藕鞭做菜，味道都远比现在市场上卖的田藕好得远。
   这家子男人从小玩到大的水，堰的每一个角落都烂熟于心。别人只有等冬天堰干涸时才能挖到藕。他则不然。无论什么季节，一个猛子扎下去，两三分钟后就能捧着一条大鲫鱼，或者举着一根肥大粗壮的莲藕蹿出水面。按他的说法，他只要用脚，就能把长在深泥里的藕取出来。
   可天有难测风云。这天，夏日炎炎。男人中午又下到堰里去取藕。不知是犁田累了的缘故，还是被水里的菱蔓缠了脚。总之就在妻子的眼皮底下，潜下了水底再没浮起。
   女人悲痛之中立下志愿，一生再无他想，为挚爱的男人抚养后代。为了儿子不受苦，不受欺。坚决不下堂，不招婿。她一个人用柔弱的肩膀，把全部的苦难担当下来。
   儿子在她含辛茹苦的哺育下，长成一个五大三粗的男子汉，比当年的男人还健壮。女人就千方百计给他张罗着娶来了媳妇。媳妇隔一年就生下了孙子。
   这时的女人已经累垮了。人整个佝偻了，一身的疾病。逐渐成为一个丧失了劳动能力的干枯婆婆。落到了只能在家看护孙子，弄点饭菜的地步。
   媳妇文化水平低，正当盛年。跟婆婆没有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体会不到老年人身上的痛楚。只感觉自己是家里的顶梁柱，家里的一切都是自己夫妻做来的。老小老小，人老了也就顶个小孩。但自己生的小孩喜爱不尽，却觉得老人越来越成为家庭的累赘。
   她让老人吃自己吃剩下的，穿破烂的，对婆婆呼来喝去。婆婆愚忠，一味地忍让，认为让了媳妇不是让了别人。这使得媳妇更觉得婆婆可欺，对待婆婆的态度就逐步升级，变本加厉了。家务事婆婆稍稍做得有差错就一顿大骂，后来干脆还削制了一根精致的专用竹鞭，稍不如意就拿出来教训婆婆几下。做儿子的心里虽不落忍，但拗不过强势的妻子，只能听之任之。孙子小，见妈妈打奶奶，觉得很好玩。媳妇就告诉她儿子，奶奶不听话，就该挨打。婆婆只说媳妇劳累，挨了打也不在外讲，更使得媳妇肆无忌惮。
   孙子渐渐长到十二三岁。一天晚上，婆婆因为手脚不利索，刷锅时打破了两个碗。媳妇就取来那根竹鞭，狠狠地在婆婆背上抽了两下，不意用力过大，竹鞭折断了。孙子帮着母亲骂奶奶：“老不死的东西，这么好的竹鞭都能弄断掉。将来我妈妈老了，不听话了，我用什么来打。”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媳妇登时如遭雷击，生生吓出一身汗来。那天晚上在床上翻来覆去一夜没睡好觉。儿子的性格越来越像自己。再这样下去，自己将来老了，真要遭到同样的报应怎么办。
   第二天，少夫妻二人同去堰边的地里锄草。沿途看到小牛给老牛舔毛；乌鸦捉虫饲喂老鸟；大堰里乌锂鱼苗为了不让妈妈挨饿，竟自觉地往妈妈肚里钻。其亲情，其孝顺，看得夫妻二人挪不开步。动物界尚且懂得尊老养老，甚至不惜舍弃自家性命。而自己以前的行为，想想连畜生都不如。这才番然省悟，痛悔不止。儿子也回忆着，说起母亲养育自己所经受的种种苦楚。两人约定以后绝不再打骂母亲，从今日开始对老母尽忠尽孝。使她幸福安度晚年，给儿子做出好的榜样。
   这时已经过了中午一点。母亲颤巍巍地提着竹篮，沿着堰边走来给儿子媳妇送饭。因为昨夜挨打，身上疼痛，今日也起得晚了，中午饭便做晚了。
   儿子儿媳远远瞧见母亲，想好好表明心迹。给母亲道歉，就慌忙跑上前去迎接。可惜手里的锄头没有放下，婆婆望见儿子儿媳提着锄头赶了过来，以为饭送晚了又要挨一顿恶打。心道活在世上也是儿子媳妇的负担，还是找死了三十多年的丈夫去吧。想完，把饭菜篮在路边端正地放好，就往大堰里跳了。
   儿子儿媳都不会水。见母亲跳了水，儿子就也跟着跳下了水。结果母亲没救起来，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奇怪的是，儿子母亲沉入堰底，始终没有再浮出水面。怎么打捞也没找见尸体。而且当年堰里的莲藕长得特别盛，有人说婆婆变成了深泥里的藕，儿子变成了水面上的叶。荷叶夏夜聚露为泪，哀悼母亲；深秋更是枯体化泥，反哺生母。
   媳妇自此便也成了寡妇。同样的命运降临在她的身上，她才切身体会到婆婆所经受的凄苦。自此，每日三餐，做好了饭菜，她总要先端到堰边，大声呼唤着婆婆来吃。每每恸哭泪零，悔不当初，痛不欲生。
    据说大堰打这一年开始干涸，而且一干涸就会寒风呼啸，冰天雪地。人们盛传惊动了天地鬼神，要惩罚世上不孝之人。媳妇唤婆唤得久了，声音沙哑了，人恍惚了。就在半年之后一病不起，也去世了。
  后来人们每每听着堰边野鸡的叫声，虫子的怪鸣，都说是那媳妇在对婆婆忏悔，在唤求宽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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