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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郎19 鱼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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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把锄头,穿双草鞋,九斤赶了个大清早走向田坂里。他要去看看自己田里的水是满面了还是浅了,禾苗长得好不好,杂草多不多。他的五分口粮田本来已交给毛苟一家代种,不用他自己动手,只在栽禾时到田塍上看过一次,但现在他不能再不管了,他要自己种。他不光要动手种田地,他还要把自己的庄稼种得和从前一样能在文桥埠挂头牌。九斤很久没赶过这样的大早了,现在他又要经常这样赶早了。往后的日子上午下午日本佬来要耽搁,他要管庄稼做事就必须赶清早。


赶这样的早九斤不仅是心甘情愿,更是十分的开心乐意,甚至可以说他不赶早就浑身不自在。昨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雨,那一层层梯田的出水口响起哗哗的流水声在他是那么动听,雨洗之后以蒙着一层晨雾的田野在他是那么悦目,走在湿漉漉的草地上,晶莹的露珠打在脚上的感觉在他又是那么的舒心。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感觉浑身是劲,以至于他的骨头缝里都有些痒痒的感觉,他恨不得挑上两百斤的担子在文桥埠的路上跑一阵,他的心年轻了十岁、二十岁,不,应该还要多。


九斤怎么能不兴奋,又怎么能不浑身是劲呢?就在昨天夜里,六十岁的九斤和十八岁的辣椒睡到了一张床上,他得到了辣椒那鲜艳夺目的处女红。


为了那一刻,九斤曾费了许多心血,用了许多钱财。


荣爷一家十几个人,被日本佬杀得只剩下一个辣椒一个冬瓜,冬瓜被娘家人接回去了,辣椒却被子弹打伤了一条腿,成了个拐子。安排了荣爷一家的亡者入了土,九斤就准备着娶辣椒。辣椒人矮,这正是九斤所喜欢的。他娶女人不是为了床上睡不着,而是为了再生儿子更旺家族。文桥埠人有老话说:矮婆矮,一肚崽。说的就是矮女人会生出儿子来。辣椒脚拐了对九斤来说也不是坏事,九斤想自己就要做财主了,难道还要指望自己的女人做事,再说,自己大辣椒许多年纪,辣椒拐一条脚将来要省许多事头。九斤办这件事也不是很顺利,荣爷一家人死后,辣椒娘家人把辣椒接了回去,辣椒又是有娘家的人了。九斤托人去辣椒娘家说事,辣椒娘家人一口回绝了,怎么也不肯将个十八岁的女儿嫁个六十岁的老倌,九斤的年纪比辣椒爹还大,还是个帮日本佬做事的保长。可九斤不灰心,继续托人说,还送钱给辣椒治脚伤。好在辣椒娘家人想给辣椒另外找婆家时却没人要。辣椒人矮,又拐了脚,还是个过夫嫂这些别人都可以不计较,但说起荣爷一家人死得只剩她和冬瓜就谁都不愿意娶她了,说这个女人的八字也太硬了些。娘家的哥嫂肯定不愿长期养一个残废的妹妹,经不住九斤三番五次托人说,又收下了九斤送过来的洋钱,就不管三七二十一答应了,还让九斤把辣椒接回文桥埠,只因没拜堂还住在荣爷原来的屋里,这也是九斤想占了荣爷一家的那栋屋而作的安排。九斤又寻鹤爷说话。鹤爷说这是好事,这是好事,答应了。至于九斤自己的三个儿子,九斤对他们说,同意这事还愿意对辣椒好的每家发十块洋钱,不同意的就随着怎么想怎样做。


这些日子里,九斤对辣椒的好辣椒是记在心里,最初九斤是出钱给他治腿,还花钱请了杏柳照顾她,辣椒心里最初是不愿意嫁个老倌,但想想自己的命也就答应了。这件事不光是文桥埠人晓得,武家舍里人也知道,武家舍里的大寡嘴为此还撰了两句:“文家佬不懂礼,爷爷娶孙女。”九斤和荣爷是同辈。


辣椒仍旧住在荣爷一家原来的屋里。九斤请了辣椒娘家人还有鹤爷等文桥埠人吃了两桌饭,就是把事情响了众,定了名份,九斤到辣椒那里的次数也就多了,差不多是没事就往辣椒那里跑。昨天夜里,九斤和辣椒一块说将来他俩要怎样怎样,九斤说得起劲,就坐得晏了。外面忽然就电闪雷鸣的落下大雨来。狂风暴雨中,一声惊天动地般炸响的焦雷,把辣椒赶进了九斤的怀里。


让九斤倍感快活的是,与华林早已拜堂的辣椒真的还是个闺女,对辣椒陡添几份爱意的同时,九斤心里实在是太感谢日本佬了。如果不是日本佬来了,他九斤就做不成什么保长,这样的好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九斤的头上。自然,九斤更加佩服的是他自己,如果不是自己用了许多心计,也便没有这一切。九斤抱着辣椒在怀里,想起一个让武家舍里人引以为豪的传说,那就是武家舍曾经有一个老祖宗八十岁上娶了个十八岁的黄花女,繁衍出后世的众多子孙。现在他九斤六十岁上也娶了个十八岁的黄花女,也一定能繁衍出后世的众多子孙,将来,他文九斤的子孙们也将有一个引为骄傲的传说。


再也不是一个鳏夫了,又有了自己的女人,而且还将诞生出新的后代来,已经有冬苟兄弟三个了,再加上将来辣椒给他生的,自己的子孙将是文桥埠一个旺盛的大家族。想到这些九斤就浑身是劲,睡不住了,再也不愿意享受那“日头晒背”的富贵,天一亮就起床拿把锄头穿双草鞋去田地里做事,他要给他和辣椒的儿子们创造财富,他宁愿做一个“半夜里叫起”的人,自然,九斤不认为自己是穷鬼。


田里的水有些满,九斤将出水口掘深些,然后沿着田塍转了一圈。田里有些草,但不多,禾苗有些发黄,却也还看得过去。和去年前年相比,一田的禾是差了许多,又和上下左右比比,还算不错。种过多年田的九斤明白,季节还早,只要将肥料追上去,管理得好,田里收成一点也不会比往年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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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四处张望了一下,周围再不见别人,九斤便没有忙着下田去扯草,而是扛着锄头离开了自己的稻田,他要去寻些肥料来。昨天傍晚牛留下的牛屎,昨天夜里狗留下的狗屎都在路上等着他去捡,大路上的东西,谁见着了就是谁的,趁着别人还没有来,他要将这些肥收进自己田里,等坂里人多了路上再没牛屎狗屎再来扯草。九斤一直认为自己的算盘打得精。


果然,九斤走不多时就寻到一大堆牛屎,不知是谁家的大水牛留下的,很大一堆,装起来怕是有一大筐,只是由于昨天夜里下了场大雨,本来就不干的水牛屎被大雨打成了一堆糊糊。九斤一点也不后悔自己没带个筐过来,把牛屎带回自己田里他有的是办法。他迅速在别人的田塍上打了一块大草皮,然后把那堆牛屎糊锄到草皮上捧回自己田里。一来一回他不仅得到一堆牛屎,还铲了别人的一块草皮。草皮也是好肥料。


几个来回之后,九斤收获真不小。


当田坂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走了几条田塍也没有新发现,九斤知道再寻也是浪费工夫,而且,即便是寻到了,也不可能再在别人的田塍上铲草皮带回去,就准备回到自己田地动手扯草了。当他经过一条大水沟时,听见乱草遮住的水沟里传出“噼啪噼啪”的几声响。这是一条连着塘堰的大水沟,凭经验九斤估计沟里有鱼。昨夜里下了大雨,塘堰里满了,鱼儿随着水流了出来,到沟里去后没继续下到下面的溪里去,雨停了水小了,这些鱼就不能再离开,只能呆在浅浅的水沟里等着人们来捉了。


捉两条鱼给辣椒吃,九斤想起三瘌痢也曾捉鱼捉虾给火凤下饭,他也要那样的对辣椒好。他估计水沟里有几条不小的鲫鱼,加起来斤把鱼应该没有问题。


心一动,九斤就脱了草鞋下了水沟,用锄头拨开面前的草丛,他发现,浅浅的水中卧着的竟然是一条鲤鱼,大鲤鱼,怕是有五六斤重。


九斤扑了下去,生怕再有人来和他抢。按照文桥埠人的习惯,不管是那个先发现的,谁把鱼捉上了岸就归谁所有。


到底水浅,和大鲤鱼战了两个回合,让大鲤鱼打了一脸的臭泥,九斤就把两根手指卡进了大鲤鱼的鳃,把鲤鱼提上了岸。九斤真是高兴,原只说沟里有碗把鲫鱼,却没想到是个大家伙,虽说在文桥埠住了一世,可九斤还从来没自己动手捉过一条这么大的鱼,今天,他能和辣椒两个人美美的吃一天好鱼。九斤笑滋滋地对着鲤鱼说:“鱼呀鱼,在塘里堰里我没有本事捉你,可到了这水沟里,你就是到了我的砧板上。”九斤他还想,昨天他刚在辣椒身体内播了种,今天就意外地捉了一条鲤鱼。常言道,“鲤鱼跳龙门”,这可是个好兆头,辣椒一定会给他生一个,不,很多个能跳过龙门的好儿子,比冬苟毛苟花苟哪一个都强。


折一要手指粗的黄荆穿过鱼鳃,另寻干净水擦了把脸,九斤就回自己田里扯草,到吃早饭时拎着鱼儿回村。


“呀,这么大的鱼,哪里捉的。”


“九斤保长,你真是好口福。”


村里人看见九斤拎着鱼就和九斤打招呼,说九斤好口福。九斤听了笑笑,也不回话,拎着鱼径直走进了辣椒屋里。


和辣椒一块吃粥时,辣椒说,把鱼头鱼尾鱼肚肠煮了今天吃,把鱼腰肉放上些盐腌着慢慢吃。九斤说,你郎格说就郎格做。


吃完了粥,九斤坐在堂庼吃烟,不知道日本佬来不来,他打算先等一等。如果日本佬今天不来,他就要去田里把草扯干净了,顺便还要带担粪浇到田里。然而,当他看见辣椒拎着鲤鱼拿着刀和砧板一拐一拐往外走,赶紧站起来放下烟管从辣椒手里把鱼、刀、砧板全接了下来,笑滋滋地说:“歇歇,歇歇,你的脚还没好清咧,哪个还要你做事,我的个娘哎。让我去洗,让我去洗哟。”


辣椒有些不好意思:“我总要做些事啥。”


“不要你做,不要你做,你郎格就能做得事。”九斤把嘴贴近辣椒的脸,再轻声说:“昨天夜里就是我俩拜堂,你是新嫂子,还有哪个家里要做新嫂子的第二天就做事,你不是要折我的面子么。”趁机又亲了辣椒一口。


“老不正经。”辣椒脸红了,声如蚊蚋说了一句。九斤这个样子让她很不好意思,却又让她的心里很温暖,她活了十八年,这十八年里,再没有别人比九斤更加对她好。


九斤满心欢喜拎着鲤鱼下港里去洗。让九斤没料想到……不对,应该是本来想到了,后来却高兴得忘了的事是:就在他下港里洗鱼的路上撞上了日本佬。河佬带着一帮日本佬又来了,死了一个又添了一个,还是十二个。


见到了日本佬,九斤很自然地迎了上去。


“哟希,大鱼的哟希。米西米西的有。”日本佬喜欢吃鱼,见到大鲤鱼眉笑眼开。


“哟希哟希,大鲤鱼的哟希,太君的米西米西。”九斤的脸上是诌笑,心里却是说不得的苦处,很是恼火,好不容易捉条鱼不能给辣椒吃,却要喂一帮鬼日本佬。


日本佬第一次没催九斤,就在港岸上等九斤把鱼洗干净。九斤领着日本佬回了自己和三瘌痢共的那间屋,日本佬没等九斤烧火煮鱼,就自己动手切成鱼片生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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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九斤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这条大鲤鱼给他带来的不是幸福,而是灾难,灭顶的灾难。


大鲤鱼让日本佬吃了,但鱼的事并没有结束。


日本佬他们知道鄱阳湖出鱼,但他们认为出鱼的地方只在大湖里,没想到文桥埠这样离湖十几里路远的山里也会有鱼,一条大鲤鱼肯定不能满足十多个喜欢吃鱼的日本佬,河佬他们意犹未尽地问九斤:“这个的,鱼的大大的好,太君大大的喜欢,大鲤鱼的还有个?”


“没有了,没有了。”九斤点头哈腰,却十分肯定地回答了。


这样的回答在于九斤说的是真心话。小水沟里捡一条大鲤鱼,文桥埠也曾有别人有过同样的经历,但毕竟是少数人,这是一件可遇而不求的事,九斤他活了六十年这也是破天荒头一回。然而,这样的回答在河佬听来就很不是滋味,因为同样的回答从九斤口里说出来的次数太多了,要花姑娘时,九斤这样回答,开春后寻九斤要粮食,九斤也是这样回答。


“大鲤鱼的没有?”河佬再问九斤时,似乎不太在意。


“没有,真的没有。”九斤的回答也很干脆。


看得出来,日本佬喜欢吃鱼,这一发现让九斤心里有些暗暗的高兴。吃鱼在文桥埠不算难事,村头的溪水里就有很多鱼,大的小的,鲤鱼、鲩鱼、鲢鱼、鳊鱼、鲇鱼、鳜鱼、黄牙头、乌龟、王八、团鱼、螃蟹,鄱阳湖里有的那些鱼,文桥埠的溪水里差不多都有。虽说文桥埠人也喜欢吃鱼,但吃鱼要花很多的油来煎,多数人都不舍得,因此与鸡猪相比,鱼就贱得多了。将来能用鱼来代替鸡和猪肉给日本佬吃,算一算他九斤能省出不少的钱来。这一次九斤坚决地说没有,一是他和日本佬打交道次数多了,知道日本佬不喜欢别人一会说有一会说没有,二是昨天夜里下了大雨,溪里的洪水还没退清,这时要在溪水里捉鱼不是一件容易事。还有就是准备给辣椒吃的大鲤鱼让这帮日本佬吃了,他心里不舒服。


“开路,开路。”河佬算是相信了九斤的话,命令手下的兵出发,他们今天的任务是去东边的村庄征粮。


九斤陪着日本佬往村外走,却遇上冬苟拎着一串小鲫鱼迎面走了过来。


清早九斤捡了一条大鲤鱼文桥埠很多人看见了,九斤把大鲤鱼拎进辣椒屋里也没有故意避开村里人的眼睛,六十岁的九斤娶十八岁的辣椒在文桥埠毕竟是百年难遇的新闻事,也就有些人想笑话九斤,自然就有好管闲事的人把话说给九斤的儿子及儿媳妇们听。毛苟花苟两家听了不满意都放在心里,冬苟一家就把不满做到面子头上来了。


翠英对冬苟说:“你屋里的老东西都晓得捉鱼到辣椒矮婆吃,你就不能捉鱼给我吃么?你屋里个崽女都想吃鱼,说起来你还不如那个老东西。”


冬苟本来就很不满九斤娶辣椒,就说:“吃鱼还不容易,他们吃鱼我们也吃鱼,我捉鱼去。”


翠英说:“捉到鱼拎到矮婆门口过,给她看看。”


冬苟真的就去捉鱼。


文桥埠人都晓得,下了大雨发了洪水的时候,溪里的鱼常一群一群冲上水冲到溪边的沟沟汊汊里。沟沟汊汊有的上面深下面浅,有的上面阔下面窄,雨歇了之后沟里的水慢慢小了,冲到上面的鱼一时间没随大水再下去,就留在上面的某个地方,就像九斤早晨捉到的大鲤鱼一样。喜欢冲上水的鱼很多,像鲫鱼、鲇鱼、小餐鱼等等,鲇鱼和小餐鱼都算是活泼好动的,水大的时候上去了水小了时又回头,而鲫鱼往往就只上不下留在某个地方。冬苟出了门沿着溪水寻找能留下鱼来的地方。别说,还真让他找到了,在一个平常水牛缠水的小水潭里,冬苟脱了鞋下去一摸就是噼噼啪啪的鲫鱼跳,一两二两重的小鲫鱼有七八上十条,冬苟折了一根小竹枝,叼在嘴里,捉一条鱼串一条,捉完了就兴冲冲回家,还要特意从辣椒门口过。这样就遇上了日本佬和九斤。


遇上日本佬对冬苟来说多少有些意外,但也不是很害怕,和日本佬打交道也不是头一次,遇上了就遇上了,他径直向着九斤与日本佬走过去。


“哟希。”刚刚吃过一回鱼的日本佬看见冬苟手里提着鱼,叫起好来。


“太君好,太君好。”冬苟停下来对日本佬点着头哈着腰,示威似的看着九斤。他哪里知道刚刚发生的事,九斤责备的眼神让冬苟觉得特别开心,就故意和九斤对着瞪了那么一刻。


“哟希,”河佬指着冬苟手里的鱼,问:“鱼的有?”


“有,有,多哩。”冬苟没等九斤说话,抢着说了。


“哟希。”河佬奸笑着问九斤:“鱼的有?”


九斤当然明白河佬的意思,晓得有麻烦了,赶紧解释说:“太君,这些鱼,还有刚才的大鲤鱼,都是冲上水,冲到水少的地方跑不回头的。溪水里有鱼,可是水太满了,捉不成。”


“八格。”河佬恶狠狠地看着九斤。


或许可以说日本佬不相信任何一个中国人,又需要汉奸们为他们效力,因而最担心九斤这样的汉奸们对他们的不忠诚。这一回九斤一着急说起了文桥埠的土话,九斤的话日本佬听不太懂,虽然河佬看着九斤指着溪水,知道在这样的溪水中捉鱼不容易,可这些他不管,只知道今天九斤也有鱼,冬苟也有鱼,他认为中国人或许有什么特别的方法从溪水中捉出鱼来。他把九斤的话听做是出尔反尔,是欺骗是狡猾,河佬盯着九斤看,边看边想,越看就越怀疑九斤对他们的忠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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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初,九斤毫无反抗、惟命是从的表现让河佬很满意,认为九斤也和别的汉奸一样,只要让他们得到一点点好处,再给他们一些威胁,就能完全听命于他。表面上看,九斤确实如此,但现在已经对九斤生了疑心的河佬就越想越不是个味,他在九斤这里除了吃点喝点杀了两个人逞了一回威风外,九斤对他们可说是什么忙也没帮上。河佬有许多任务都没完成好。日本佬在鄱阳湖没遭遇大兵团的中国兵,鄱阳湖又是著名的“鱼米之乡”,日本兵军部就要从鄱阳湖地区征集大批物资调往其他战场。上面命令征集花姑娘送往前线作战部队,河佬在九斤这里一个都没捉到,开春后,军部又命令往外调粮食,九斤带着河佬翻了别人的仓打了别人的柜可就是找不到粮食。还有,就那么一点点洪水,却让他的一个手下兵连着一个中国人一同淹死了,还连日本兵的尸体都没给他寻到。


河佬突然想起一句中国话,“姜是老的辣”。他认定自己是受了九斤的骗,恼怒的河佬抽出枪来就要将九斤打死,即将开枪的那一刻河佬又改变了主意,他觉得那样太便宜九斤了。稍稍想了一下,他用枪指着九斤说:“你的捕鱼的干活,没有鱼的,你的死了死了的有。”


“太君,水太大了,捉不成啊。”九斤见河佬拿枪指着自己,更怕了。


“你的,良心的大大的坏,死了死了的有。”河佬说着,把枪管压到九斤的头上。


“我去,我去。”九斤无可奈何答应了,然后就去寻人帮着捉鱼。河佬想看看九斤还想玩什么把戏,叫过三个日本佬,说了几句日本佬话交待了,让这三个日本佬跟着九斤去了。


“你的过来。”河佬招呼已吓得两脚打颤的冬苟说。


“嗯。”冬苟颤颤惊惊往河佬身边靠了靠。河佬拿着枪指着他爹的头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你的,搜粮带路的干活。”河佬说。


“行。”稍一迟疑之后,冬苟响亮地答应了。听到河佬的吩咐,冬苟不只是放心,而是高兴了。往常这样的事都是他爹九斤做的,现在轮着他冬苟自己了。说句心里话,冬苟早就想让九斤下台而让他自己做保长,刚才日本佬骂了九斤,现在又对他冬苟好,这是他冬苟的机会到了,他要好好在日本佬面前表现一番。


带着一伙日本佬,冬苟雄纠纠走在文桥埠的大巷小巷里。学着九斤的样子,闯东家进西家搜了好一阵也是单拣家里没粮的人那里带。走了一阵,冬苟没见一个女人,估计他老婆翠英肯定躲起来了,就想把手里拎了许久的鱼拿回家里,讨好地对河佬说:“太君,上我家坐坐的好。”


也不知河佬听懂没听懂冬苟的意思,只说:“好的,征到粮食,你的功劳大大的有,皇军大大的有赏。”


冬苟始料不及的是,日本佬进了他的门没有坐下来歇,而是和进了别人家一样的翻箱倒柜。冬苟家可不像别人,他家里有的是粮食,去年藏下的粮食到现在一粒也没卖出去,这一翻就翻出来了。


“哟希,哟希。”河佬拍拍愕然站在自己堂庼发呆的冬苟:“你的,良心大大的好,功劳大大的,皇军大大的喜欢。”顺手还真掏出几块大洋递给他说:“带路,继续带路的干活。”


还能带到谁家里去呢。除了自己兄弟几个,谁家里还有很多粮食呢。冬苟敢得罪九斤,却不敢带日本佬兵进自己兄弟的门。冬苟辛辛苦苦藏下的粮食没有了,他心里窝着火,得找个地方出气。带日本佬去哪里呢。


冬苟忽然想到了一个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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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九斤仍有往日的自信,仍拿出敷衍的手段,只须叫上几个大男人,找一条最小的汊港拦出一段弄干了水,半斤重的鲇鱼二两重的鲫鱼还有鳑鲏虾公泥鳅鲀头鱼捉出个三斤两斤不算太难。但今天的九斤完全没有了主意,河佬凶狠的眼光让他害怕了,三个日本佬紧跟身边,和往日完全不同的眼神看得九斤不知将要发生怎样的大事。


在九斤心里,三个儿子中花苟算是最有办法的,无奈之中的九斤只有寻花苟帮忙,他把事情的经过和日本佬要吃鱼的事简单地和花苟说了,大鲤鱼的事让花苟先入为主认定日本佬要吃大鱼,大鱼只有大溪里才有,花苟思索了一阵,叫上毛苟、喜来、富来还有根宝等十几个人,找了门板,挑了禾秆,还上山斫了几棵小松树,然后往文桥埠的水园门走去。


很久以前,文桥埠的溪被流水冲刷得很深,从深深的溪流中往两岸的稻田里提水很吃力,而且,村前一条溪太深了也让文桥埠的祖先有如临深渊般而让觉得风水不好,于是就费了很多钱财很多功夫修了一个叫水园门的工程,把溪流的水面一下提高了两米多。花苟知道,水园门上游的落差小,在水园门拦坝不要多高就能蓄更多水,像今天溪中的流水别说是十几个人,就是一百个人在别的地方筑坝也拦不住。在水园门筑坝还有一个大好处就是水园门的两边都有涵洞,水面提高后就会有一部分的水可以从涵洞里流进两边的稻田再流到下游的溪中,这样就能争取更多的时间在水园门下游用水车车干一个小潭捉鱼。


老话说得好,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因为九斤、花苟、毛苟,喜来、富来带头卖劲做事,他们先在水中下了几根木桩,再挡上门板,将挑来的禾秆排在门板前,一层一层挑土压下去,费了好一阵工夫,溪水总算是被拦住了。再将拦水坝加高加固,最后留下根宝一个人在水园门守坝,花苟九斤带着其他人往下面寻个藏鱼的水潭车水捉鱼去了。


根宝今天来得不情愿,很不情愿。本来,九斤借钱给他,帮着他娶回小姨子杏柳让根宝很感激九斤,那时九斤叫他做什么他二话没得说,但现在根宝对九斤是越来越不满了。


根宝就是根宝,无论杏柳怎样的拒绝,也不管和杏柳两个人在床上弄出了那样的丑事,他还是始终不死心常缠着杏柳。到底已经嫁给根宝做老婆,时间长了杏柳也没办法拒绝,在让根宝高兴的时候,杏柳一而再再而三地要根宝不能再听九斤的话。说九斤跟着日本佬,迟早都不会有好的结果,根宝要讨杏柳欢心,自然就不愿听九斤的。根宝不听九斤的话让九斤很恼火,自然就寻出事来给根宝小鞋穿,这就让根宝更加对九斤不满了。


九斤当初借钱给根宝娶杏柳,其实是安了坏心思的,到后来根宝出了丑事,再后来又定下辣椒后,九斤就开口寻根宝讨债。这时的根宝哪里有钱还九斤,九斤就寻根宝借东西,柴刀、谷箩、扁担、凳子不管什么东西都借,就是一根绳子都不放过,初一一件十五一件,借一件往辣椒屋里搬一件,从来都是曹操借兵——有借无还,这就搬得根宝两眼发直头顶冒火还不能不借,有时被杏柳在枕头边说了几句时根宝能对九斤杀得下手。


根宝哪里愿意守什么坝,他恨不得一钯锄就把这坝给挖了。花苟也是看根宝做事不积极,而守坝是件轻快事,就安排给了根宝。坐在坝头岸上端起烟管吃着烟,眼睛看着一寸一寸涨起来的溪水,根宝就盼着溪水涨得快些,涨得再快些。烟吃得多了,就站起来左看看右看看,明里是做做样子给下面车水的花苟他们看,心底里是在盘算着还要几多时这坝就该倒了。


水园门口西边的涵洞直通着的就是根宝的田,看了看溪水后他又转过来看一看自己田里的禾苗,走过来一看,他心里的火气陡然升高了几尺。拦起坝后从涵管里出的水是从无到有从少到多,最初缓缓的的流水对田里的禾苗就没有多大的影响。到后来水位一升高,通过涵管的水就急了,湍急的溪水涌出涵管时将根宝田里进水口处的浮泥冲走了,就浮出禾苗的白生生的嫩根来,还不止这样,水流越来越急,将田底的老泥都冲走了,一棵禾连根浮了起来,又一棵连根浮了起来,不一会工夫就冲出好几棵,那白生生的禾根对根宝是那的样的刺眼,那哗哗的流水声对根宝是那样的刺耳,根宝站在自己的田塍上看得两眼发白,他心一狠,决定不能再让溪水冲进自己的田了。


挖起一坨泥塞进涵管,泥土立即被流水冲散了冲进了他的田里,再挖起一坨泥,还是一个样。根宝这时就想堵塞涵管,不管有用无用,就忙个不停地重复做着无用的事。根宝的忙碌样子让走过来的三个日本佬看见了。根宝见日本佬走过来,顺手就将要丢进涵管的泥搭在坝上。


“哟希,你的卖力的有,良心大大的好,皇军大大的喜欢。”日本佬夸起根宝来。

“哟希,哟希,太君的哟希。”根宝连忙点头,身上却吓出了汗。他猜想这日本佬肯定看见了他将泥塞进涵管,幸好是日本佬,不懂,要是花苟看见了,说不定就要打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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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日本佬奉了河佬的命监督九斤,在下面看了一阵花苟他们车水,觉得没什么看头就上来了。花苟在下面寻了个小潭,只因为上面的浮水没流尽,这时潭里的水还没干多少。车水的时候,捉起几条小鱼,日本佬都看见了。


日本佬指着溪水问根宝:“鱼的有?”


根宝说:“有,大大的有,大大的。”


日本佬坐到一边吃他们的纸烟,说他们的日本佬话。


又过了一阵,水位升得更高了,溪水压得门板发出“嘎嘎”的响声。今天的溪水太大了,坝已经加得很高,再将坝升高是不可能的,按文桥埠人的做法,此时的根宝应一边将钯锄柄插在门板后作支撑,同时通知下面车水的花苟他们坝情危险,应尽早动手捉鱼,不然到后来水全干了只要捡鱼时坝却倒了,洪水冲下去落个一场白忙。而根宝希望的就是九斤他们白忙活一场,因此根宝跳到坝下忙碌着只是做个样子给日本佬或者下面的九斤一家人看,其实他在考虑着怎样做才能使坝倒得快些,更快些。最好是九斤他们正动手捉鱼的时候倒了,那才更合根宝的意。


“喳。”一块门板上的轴断了,发出一声响。


“有大鱼,有大鱼。”就在这时,喜来欢快的叫声传了上来。


“是鲩鱼,鲩鱼,有好几斤重。”又有人说。


捉鱼的人都这样,不管这鱼是不是自己的,都是一样的兴奋。而且看水里没捉出来的鱼总是往大处想。


花苟一声吼:“现在甭管它,趱把劲,车干了水才好捉。”


日本佬听见下面的人叫起来,晓得是有鱼,就下去看热闹。


就要捉鱼了,再迟就是倒坝也不要紧了,根宝估计坝上的洪水流到下面捉鱼的潭里的时间能吃上两火黄烟。看到往下走的日本佬背对着自己,根宝拿起一块石头把已经裂开的门板再猛砸一下。门板断了,坝就立即往下溃。晓得这时除非神仙来了才能挡得住洪水,根宝就做出拼命保护坝的样子来,手里拿钯锄去撑门板,口里大声呼救:“花苟,毛苟,快来人,快来人哪,坝要倒了,坝要倒了……”


潭里估计有几十斤好鱼,有几条大鱼已经一两次露出宽宽的背脊。凭花苟的捉鱼本事,趁着大水冲下来的时间捉出一条或者两条鱼来用于应付一下日本佬是很有可能的。可这时的花苟见到潭里有许多鱼时就忘了自己是在为日本佬做事,更想不到根宝是存心不让他捉鱼。这只是根宝的第一次呼救,听到根宝的呼救声,花苟认定那坝还能挡上一阵子,再坚持一会儿就能把潭里的鱼捉净了。于是,花苟一面吩咐车水的快车,捉鱼的动手捉,自己则提着钯锄跳上溪岸往水园门口那里冲,口里还在破口大骂着根宝:“吃去死的东西,保个坝都保不住,快撑住,撑住,就要捉鱼了……”


正往下赶的日本佬听不懂花苟的话,只看见花苟手里的钯锄,只看见花苟满脸的怒气,只看见花苟向他们冲过来,怀疑花苟对他们不利而对着花苟开了枪。


“你们!……”花苟站住了,拄着钯锄,惊愕而又愤怒地看着日本佬。


连着又是几枪,花苟地倒下了。


听见枪声,还有花苟最后的声音,九斤晓得大事不好了,手脚并用爬上岸,看见了倒在地止的花苟,只喊了一声:“崽呀。”就手脚发软站不起来,只能伏在地上往花苟身边爬。


还在溪里的喜来富来要不顾生死与日本佬拼命,被毛苟还有其他人死死按在溪岸边不得抬头。


“轰”的一声,坝倒了。日本佬回头看看满溪有洪水,大约是明白自己杀错了人,转身回文桥埠去了。


请人在溪水里捞出一块门板,抬着已经断了气的花苟回家,九斤是欲哭无泪。然而,这对九斤还不是最要命的,还有更大的坏事在等着他。冬苟家里的粮食全被日本佬搜出来之后,河佬知道搜出的是冬苟家的粮食,就把冬苟绑了起来,指着那堆粮食对悲伤的九斤说,拿两万斤粮食换回他的儿子,然后就带着冬苟走了。九斤两眼发黑跌跌窜窜进了辣椒的门,叫了几声也没有人应,到房里一看,只见辣椒赤裸裸躺在床上已经死去了多时,从下身流出来的鲜血染红了满床的被褥。是冬苟把日本佬带到辣椒这里的。


埋了花苟,埋了辣椒,把自己所有剩余的钱拿出来,低声下气寻文桥埠人还有别的村里人买足了两万斤粮食送到蚌壳地,赎回了冬苟。之后九斤就只把自己关在房里。


几天后,三瘌痢在辣椒的坟上发现已经死去多时的九斤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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