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下乡，老妈要我给门前的菜地挑粪，近八十多岁的老妈没养猪，粪要到别人家去挑。老妈说，全村近三十户，现在只有两家养了猪，世道变了，农家私人都不养猪，如今种田和养猪都是折本的事。 唉，不可想象！在农村，庄家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猪都没有，哪来的粪，怪不得满垅畈荒田荒地。不再是从前了，一头猪年头养到年尾，一卖，可过个保障年。现在啊，养头猪还亏本，不如去县城随便做什么，就是收个破烂，一天下来也有一二百块进袋。如今在村里随便走一圈，听不到猪哼牛叫，满耳都是“悉悉索索”的洗麻将牌的声音。
记得小时候，分田到户前后的那些年，生活虽然都很苦，但家家户户养猪。那时化肥都用得少，养猪积攒粪便肥田。在生产队时，队长总派人挨家挨户登记挑粪，也经常组织人去县城挑粪下乡沤熟肥田。那时养猪的积极性都很高，有的人家大猪还没出栏，小猪就抓来，散养着在脚下转。一年下来，家里存不存到钱，就看你猪巢里有没有肥猪。我家人口多，挣公分的劳力少，每年要养两头猪交到队里抵超支。
以前村里的流浪猪总很多，不像现在的乡村，巢里都没猪。大清早总有些老头走村串巷捡猪狗屎。我上小学四五年级时，母亲也勒令我每天下午捡筐猪狗屎，放在粪缸边等她检查。我开始时怕丑，小猪屎耙上串个土筐，在村里逛一圈，扒了一些牛屎就回来，说外面没有猪狗屎，只有牛屎。母亲说牛屎没猪屎好，明天不捡猪屎，别想吃饭。第二天放学，只好又去外面捡猪狗屎，绕村外围一圈回来，就捡了两三节大猪屎，筐底都没遮住，离母亲要求的差得远，咋办呢？这时听见猪在哼哼，对了，到猪巢里扒一筐得了。正好巣里没清扫，我扒了满满一筐，放在了粪缸边。待母亲回家一见我那一筐猪屎，责骂道，懒绝倒个东西，叫你去外面捡猪狗屎，你倒警神，在自己猪窝里扒，看我给不给夜饭你吃！
小时我家养猪，还没一个好猪巢，不象现在红砖墙，现浇顶，钢筋铁门，巢里却没猪。那时的猪巢都是土沫墙，盖稻草，巢门很多是用石头或石板堵顶。猪稍微养到一百多斤，没吃饱或拎食晚些，那猪便在巢里烦躁发威，不安生，两前脚趴在门顶，伸着头在上面穷叫唤，挖墙挖壁，刨地拱门。从前我家的老猪巢木门就被拱掉，父亲便在门的两边靠墙各钉一木桩，木桩和墙间夹一块大石板，底下用大石头压着，再在门前两步远的地方钉一木桩，用木棍一头抵在木桩上，一头顶在石板上。可随着猪不断长大，猪翻越巢门的频率越来越高，很多时候到喂猪时，才发现猪拆了巢跑了，不得不出动所有家人，“喏……喏……”满村满垅畈叫唤着找猪，最后总在看热闹的村人帮忙拦截下，把猪逼拦进巢，看热闹的那些大人不免对猪评头品足，目测猪的重量，猜测上没上头号标准，卖了能换多少钱，宰了能出几多肉，反正是羡慕声一片。有的人还赶到巢里，张开拇指和中指，在猪背脊上从头丈量到猪尾。在老家，一头猪的背脊量有八个手指跨度的话，这猪就有二百多斤，可以出栏了。
我小时不但要捡猪屎，十多岁时还经常要喂猪食、扒猪屎清理猪舍。猪其实也有灵性，俺一桶猪食还没拎靠猪舍，猪在巢里已警觉，挖墙挖壁，嗷嗷叫唤。俺得嘎正势先放下食桶，口中呵斥着，一手小心开巢门，一手抡起搅食的勺子猛击猪头，将猪逼退，然后快速将猪食倒在食槽中。此时手脚绝对要快，稍有延误，若被猪冲上前来，它一头拱起食桶，将洒得你一腿潲水和糠屑，甚至殃及全身。我每次喂猪，都跟打仗似的，猪在嚎，我在揍，猪头总被我揍的流血。现在想想，自己真是傻帽。因为要想猪快速生长，除吃饱吃好外，还不能让猪受刺激和惊吓，让它安静睡觉。俺反过来，喂一次揍一次，那猪既惊又吓还痛，哪能快速长肥。
我成家后，也养了几年猪。参照自己的现实情况，我实施书上介绍的养猪法，不再沿用传统的潲水稀料养猪法。对传统的那种两瓢糠，一桶潲，红薯萝卜在洗澡的稀料养猪法很反感 ，因为猪吃下的营养都随潲水排出体外了。我改喂干浓稠料，由熟料改生料，青料搭配浓缩料喂食。地里青料不足，便去湖里捞水草，饲料买不起，便骑着自行车去县城豆腐作坊，花十块钱买一蛇皮袋豆渣掺杂着喂猪。什么红薯、萝卜都不切碎，生喂，含粗纤维高的红薯藤，则要斩碎了再生喂，生喂可以加强猪的消化功能。我最讨厌煮猪食，那可是我小时经常被逼做的事。我的肉猪七个月（不包在别人家仔猪生长期的两个月）就出栏了，并且还是受欢迎的无肥肚子的瘦肉猪。我一次养两头，两年出栏了六头猪。这在当时乡下绝对是高效的。因为家里养头猪一般要养一年半到两年才出栏。在我的高效生猪出栏率面前，家人的态度由反对转默认和欣喜。
到我自己手里养猪喂猪，盼着猪长大，再也不打猪。我还改进了老式的猪巢，倒食喂猪，不用再开门，在墙外建个漏斗口，猪食由漏斗口滑下去，干净省事。 没事时，我喜欢端着碗，边吃饭边看猪吃食，有时也会放下碗，张开手指丈量着猪背脊的长度。聆听者猪吃食时发出的“吨吨”声，眼前的猪也会象吹气泡似的幻化无穷大，我也在这幻境中数着钱飘飘欲仙了。
最有意思的事是九八年下半年，我花一百元从堂兄家抓来五头小猪。这五头白毛小猪都很小且脏，同刚出世的小狗崽一样大小，毛色暗淡粘结着粪块。堂兄家这窝仔猪原本有十七八个，大的全被人买走，就剩这五只小僵猪。村人笑我孬，家人骂我脑子进水，明显是把钱丢到水里，要我去堂兄家退帐。我没同意，心想我就拿一百元钱赌一下，最后只要有一个养成功，我也是赚了。我按书上说的，去县城买了一包十斤装的浓缩料，记得是当时很有名的“宝丰871”浓缩料，又去县种子公司下面的兽药店，买了驱虫和补钙的药及注射器。当天晚上，把药混在粥和饲料中喂猪，又抓起每头小猪，在耳朵背后注射了一些鸡蛋清。没想到第二天早晨，一只最小的猪死在巢里，我有些慌，估么着是不是药放多了。好在十天后，四个猪的毛色逐渐大变，一天一个样，变得粉嫩可爱，我成功地化腐朽为神奇，将四个僵猪变成可爱的小猪。后来这四个猪，其中的两个，在年底被我当仔猪卖了五百多块，另两个送给了我岳母养，因为过年后我去东莞打工了。
现在，我虽然天天在县城吃喝拉撒睡，我的身份却还是农民，乡下还有我的一份荒芜的责任田。我从前养猪的猪巢还在，但我也不想回乡下养猪了，因为现在卖头两百来斤的肉猪才两千来块，买仔猪就要上千块，后面的饲料加人工，付出和收回不成正比啊，傻子才会去养猪呢！
赣公网安备 36042802000101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