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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千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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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阳峰乡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13-06-09

                                                      开着轿车来杀猪


    前几天回老家，无事在市场转悠。见集市内好大一个肉摊，挂着个招工的牌子，条件是“一本”学历，工资面议。肉摊上已经有三个青壮力做帮手。就觉得这事很新鲜，不就是卖猪肉么，要求还这么高。不由得走过去想弄个明白。摊后面有一人正坐在藤椅上喝茶，只觉几分面熟。定睛细辨，不由哈哈大笑。没错，正是高中同学郑大喜，前几年在县教育局当主任，只是近几年没怎么联系。郑大见是我，马上站起，连忙用两只油渍渍的大手和我相握。一脸的春风得意状，这神情，竟反而使我有些不知所然。
    我试探着说：同学你好雅兴？郑答：我是做帮手。我又问：谁还能请得动你？郑答是他儿子。这一下更是诧异，不禁愕然，回想起他儿子前几年上“一本”办喜宴的事，何等风光。郑大看出我的顾忌，也不避讳。说这孬种，在高校上了三个月，嫌专业不好，硬是卷着铺盖回来做起了肉铺生意，谁也劝不住。我连说可惜，郑大也不解释，只是将在邻店打麻将的儿子硬生生地喊来和我相见。
    郑小正在兴头，被父亲喊得白白打丢了一手好牌。正要发作，见是叔伯，忙跑过来向我问好。顺手就打给我一根软装“中华”，手指上的硕大钻戒和脖子上的粗壮白金链，怕是早已将他转为市井中人。问起招工之事，郑小就笑了。说是为好玩，卖个猪肉还要什么学历呀，就是一种感觉。
    父子皆好客，又近午饭时分，说什么也要扯我去他家。推辞不下，便就着临近酒馆找了个雅座。郑小又找来一漂亮女孩向我作介绍：这是我老婆，在街头开了个卤肉店……回头对那女孩喊，快叫叔伯。姑娘笑得很甜，说叔伯好。我说：好。
    三杯酒下肚，话匣子打开，免不了一阵东西南北的海侃。郑大问：令侄怕是研究生早该毕业了？我说才毕业两年，只是工作好费劲。郑大说不着急，又说我好福气。将来再找个能干儿媳，真要羡慕死我老同学了。
    我正要客气几句，就有人在门外叫郑大。说是又拉来一板车猪肉，要分到各个店铺。郑大就笑骂了一句粗话，回了我一脸的笑。说真对不起老同学，这大热天，我这猪肉不能等的。我说事要紧，咱老同学没关系，郑大又吩咐郑小夫妇，一定要好好招待叔伯。
    那郑小夫妇很是世情，左一声叔伯右一声叔伯，直喝得我三分微醉。醉眼中的郑小总觉得有些市俗气。真是时光造人，谁能想到几年前一个名牌院校的学子，放着大好前程不想，竟拿着尖刀干起了这三教九流的勾当。此刻借着酒劲，不免就为他惋惜了几句。
    话出口后便觉失语，连说喝醉。郑小却笑得爽快，说叔伯好话，但人各有志，岂不闻庄子曾有名言。同样我生活的快乐也不是叔伯想象的。
    我连说那是那是。郑小又说叔伯你和我客气了，就读书的那一拨，在叔伯那一辈里，叔伯也算是有名就的人了。可这世上有些事情我还真是参不透，还请叔伯指点。
    敢问叔伯月薪多少？
    我说四仟左右吧。
    郑小就啧啧两声，说不得了。在你们那行当算是高工资，职称肯定也相当高。又问我年薪，我说五万上下。接着就问我住几套房，平时开什么车。我说房子是单位分的，平时上下班骑个电动车，很方便。
    郑小却显得很惊讶。说我原想照叔伯这级别，最起码也得有几套别墅，开个宝马什么的。怎么还不如我，这么说叔伯肯定说我认识肤浅了。学问和地位岂是金钱能衡量出来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如今大学生要想混到叔伯这样，还真是太不容易了。这么说吧，现在不是有这么一句话么。毕业就是失业，到人才市场走走。那真是，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出了校门，那些自以为是，满腹经纶的才能，尊严和抱负就变得很轻飘。剩下的事很简单，那就是先要生存，生存后再谋发展，叔伯，我说的话是否在理？
    郑小顺势又劝了我一杯，我正要说他几句。郑小又接着往下说他的道理：说现在的大学生，毕业后如果顺利的话，进公司或单位，接着就要面临职位升迁、薪水高低的问题了。
    圈子内也自然免不了同事间的尔虞我诈，表面做人，背地做鬼的把戏。这还算是找工作顺利的。不顺利的呢，就有点“高不成低不就”了。年轻人好脸面，就为了世人所说的那个“面子”，却总在和自己较着劲。什么这个岂是我读书人能干的事，那个事又岂能对得起我满腹才学。
    那就等等吧，机会有的是。于是，心安理得地成了响当当的“啃老族”。后来实在没得啃的，那书只怕也真是有多半是白读了。可人总得吃饭啊，面子和傲气，在现实面前，就慢慢变得没有多少斤两了。于是才纷纷挤进了三教九流的行当。
    这不，就象一个人推轱辘，转一圈又回到我这个起点了。这一圈转下来，除了家中经济和本人青春的双重浪费，那就是心理上的自我折腾了。而我，就省了这份折腾，叔伯，你说是不是这回事.....
    我刚说可以考个公务员什么的，郑小一听这个就笑了，说叔伯不是我说你，平民老百姓的儿女哪能都摊上这么好的事啊！又岂能个个考上公务员的，这可并不完全是能力上的事。
    当然，要是叔伯在这里当个县长书记就不同了。
    别取笑叔伯了，我连摆手。郑小也不多话，此刻酒劲上来，话匣子打开，怕是一时也难收住，毕竟自己身是客，不好拂了他的兴致，就索性听之任之了。
    你知道。我隔壁家小张，二本毕业，也该他专业对口，拿着常年的公务试卷，说容易得很。可考几年，就是招不进去。同样也是一邻居，女的，三十来岁时还是开个理剪店。别说大学没念，初中文化怕也不见拿得出手。要说有的，也就是几分姿色。也不知是惊动了哪路神仙，几番周折后，人家竟直接走人才“绿色通道”了。现已进某局机关任职。
    哎呀，这个女的真是能人。据当事者透露：她的个人档案里，真是一步到位，应有尽有。什么哪一年高校毕业呀，在哪单位工作时被评为先进工作者呀，荣获荣誉称号呀，什么时候又被评为高级职称呀——明明是子虚乌有的事，可页页都盖着大红章的。
    叔伯，这世间的事怪不怪？
    可有人，就是有这通天的本事，特别是漂亮的女人，没有这个资历，但总会有那个资本的。不信，这可都是有名有姓的真事。
    郑小此时也已经红着了大半张脸。说后来小张的父亲就骂开了，说我枉送儿子念那么多书，还不如一个靠理发剪发的时髦女人。气得小张将文凭扔在火里烧了一纸灰，也算是彻底死了心。
    郑小又邀我喝半杯。说中国的东西，有些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别说老外看不懂，就是中国人自己。家中的事有时候也是越捉摸越糊涂。
    我说这怎么可能呢？你说的事是有，但这也是片面的，要说一个社会，推动社会前进还得靠年轻人，不读书又怎么能行呢？
    郑小听了连摆手，说叔伯别嫌我酒后话多：要说前二十年，老百姓送个儿女读大学，那是挺出息的一件事。现在么？当然，也不是说读书就有什么不好。
    要说现在的大学呀，那真个是遍地开花，“百家争鸣”了啊，又是公办的，又是民办的，鱼目混珠那个劲谁也说不清楚。甭管你在高中学得个啥样，道德品质更不是考虑范畴，还没到高考哩，哇！什么这个学院那个学院的通知书就到了。那真是热闹得不得了。
    现在都知道，教育也变成了一种产业。和社会种蘑菇、养殖户一个级别。要致富，办教育呀！至于在学校几年，到底学了个什么东西，那就不是学院考虑的事了。给你本子上盖个章，你高兴，学校也高兴，皆大欢喜呀！全面推向社会，反正学校该收的费用收了。
    给叔伯说个真笑话，我爸单位老段的儿子在一个XX电子学院毕了业。回家时换个灯泡，竟让电给打翻了，原来是火线地线搞不清楚。在学校毕业时，各门学科竟还全是优呢...
    就这样闲聊着，不觉间已过了正午，郑小的脸上泛起了一层油光。照这样下去，恐怕是聊到天黑也没得个完。又不好拂了他的兴致，就将话题转了转，就说咱不谈社会上的事，自然有国家政府关心。还是说说你现在，叔伯想听听。
    郑小说我呀，叔伯你也看见，大俗人一个，不过我也知足。现有三、五个肉铺，一年二十万的收入是铁定的。再加上老婆东、西街两家卤肉店，纯收入也有个五六万。现房子店铺也买了几处。闲时打打麻将，钓钓鱼，上上网，拉着全家旅个游什么的，倒也自在。
    郑小说叔伯待会喝完酒，我带你在县各个好一些的景点转一转。就用嘴角往店外努了努。我就着嘴角指引的方位，店外不远处的空地上，果然停着一辆豪华型轿车。若不是亲眼所见，任你如何猜想，也决不会相信。似这般名贵车的拥有者，竟是一个在县城杀猪的屠夫...
    回到北京后，我将郑小的事告诉妻子。妻觉得很有意思。你不觉得郑小的思想有些偏激吗？我问。妻说是有点，但也不无几分道理。
    妻接着说：你总不会指望，国家每年几百万的学子，都将他们转变成教授和政客吧？
    郑小的偏激倒不完全是因为他在大学中途缀学，我是说他的观点。比如他所涉及的高校教育体制、机关招聘体制、企事业单位用人体制及其它社会问题等等……
    妻笑着打断我的话，说咱们不讨论这个不行吗？我也笑了。妻说，要不，你将这个事记录一下。我说行啊，那这么个文字叫什么？妻想了一下，说啥也别叫，就叫“开着轿车来杀猪”吧。我欣然应允。

[ 此帖被红尘千色在2013-06-09 11:00重新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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