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我俩转到锣鼓喧天看台下的绿茵赛场,沿着红色的塑胶赛道漫步缓走。他脸色好看多了,经得了我的同意,更加详述的像电影一样把故事从头放了一遍。偶尔一个飞球过来,他只身一挡,并无愠色示人。稍稍沉默些许,却不作自我伐善,只痛斥自己因为忙,而忽略了她的感受,归根结底,都是他的错。
“现在有点冷了,我把衣服给你披上,别感冒了。”
他这么一说,我才觉察到看台早已空荡,沸腾冷却,剩下的尽是两情依依的。我略略的搂了一下身子,抬头望望,寒星璀璨,的确不早了。
“谢谢,我该回去了。有事打我电话。”
他点点头,送我到了楼下。
归寝卧床,开着小台灯,捧书却情不自禁的把他的伤心当电影再次温故,几遍过后,像观后感似的做了归结:“一位优雅忙碌,情深意重的王子,因无法多点,再多点疼爱任性的小公主,悲剧式的剧终了以往的缠绵悱恻。”熄灯后,竟辗转反侧,失眠着,难以名状。又胡思来着:“还会见吗,还是不见的好。要是再见呢,见了就见吧,反正没什么。总之,绝不会主动找人家的,至于人家找我看情况再说吧。”
把眼睁开,阳光把宿舍照个通透,懒慵慵的爬起,整个宿舍还沉浸在酣甜的清晨梦里,一个电话把他们都唤醒,钱瑶的男友打来的,说是今日小阳春,大家先秋游后逛街。这是个特棒的主意,大家极力赞同,顿时试衣服,打粉底,吹头发,乱做一团。旋即到了楼下,却见毛国栋也在,衣服穿的像今日的阳光一样好,还挂个相机,更添派头。我们一见,自然微微一笑。
我们四对四车,他很绅士的把门打开,示意我先进去。我点点头,刚一进去,他却很自然的挨身坐下,急的我是挪了又挪,又不忘关候一声。他点头作谢,敞开明亮的话门,话题向过山车式的从专业,食堂饭菜,聊到家乡,属相。车内笑语叠叠,有意似无意般的一个眼神,叫我顾盼左右,语无伦次。
所幸车缓了,中山路口停了下来。
织绸样的逛客,劲爆的音乐,应接不暇的街边小景,我们是摆呀,抱呀的;琳琅满目色色玩意,我是挑呀,捡呀的,五花八门的种种小吃,我们是尝呀,饮呀的。毛国栋心无旁骛,咔嚓咔嚓个没完,我们就亲喂,真是羡煞旁人。一阵下来,银镯了,手链了,布娃娃,唱片了,林林总总把包塞的鼓鼓囊囊的,最后自然就剩服饰大餐啦。
一齐涌进一家打着√的鞋店,看这店气度,就猜不凡,走进一看,价格唬我一跳。这才意识到,他们脚上穿的都是名牌,难怪平常那么抢眼。她们三个边挑边试,男朋友乐得的帮着参考。我到是犹豫起来,却不觉的扫着价码。
“你看这双如何?”他拿着一双问我。
“挺好的。”
“帮我试试。”
我坐了下来,穿上,果然合脚,他的眼力还真准,看看镜子,整个大变样,就跟打在脸上的粉底一样,耳目一新。
“那就这双了。”
“啊,不要,不要。”
他岂容我,说些感激话,人却已经抢到柜台。情急之下,我是踩着新鞋撇着脚跑到柜台,把他撞开,抢着付了。好心痛哦,打完折也要250。
“不够的话说一声。”
我说了声谢谢,又回到坐垫,心安理得的进行着试穿,他却拎着我包,帮我看着。这鞋一穿上,脚下好看,可这衣服就难看了。转头看看她们,正在其乐融融的试穿着长裤,上衣,中意的就点点头,朋友们大大方方拿卡递给了热情服务员。我心头一狠,把卡刷爆再说。
我这稍加一捯饬,大家个个回头,像是惊艳一样,赞不绝口,毛国栋特特给我来了几个特写。我也甚是欢喜。一套衣服不足尽兴,我们又转到旁店,继续试穿。
一会,拎着一大包返程,攒足眼球不说,看着那些为几十元衣服还讨个面红耳赤的女生,有着说不出的满足感。只是这包包太重,没几步,却叫他暗暗的一接,我微微脸热,手松了。李若兰看看,笑笑,钱瑶只当是无事一般。
很晚才到宿舍,大包小包把床占个半边。
翌日上课,这种聚焦灯式效果真的给人产生无限快意,上课发言气足有力,有分量,老师也是点头,褒奖有加。
这种感觉很易上瘾成癖,哪种场合我都很自信。可也是灾难性的,再逛一次之后,卡上ooo快成基本面貌了,算算寒假,还有好一阵呢,好在他很慷慨,向我抛来橄榄枝,实在不敢多借,也就500,说好下月一定还。
从此有约,我是随叫随到的。
一日晚自习,我正计算着寒假的日子,以及所要的开销。却没想到,西装革履的毛国栋来到我身边,低声耳语,我就把书一收,跟他出来了。这次话不多,仅仅说见一朋友,出门把手一招,车来了。
“上岛咖啡馆。”他说。
上岛咖啡馆霎时就到,悠扬的咖啡厅内,两位衣着光鲜的年轻人向他招手,从脸上的皱纹,看的出是社会人士。
“毛主席,您好。”
“别这么叫,人家听了反感,叫我小兄弟即可”。
他们叫了两杯咖啡,又特意给我要了小点,说起话来并没顾忌我。
“这是你的劳务费,你看看,有没有更合适的朋友,帮我把工学院,体育学院,医学院搞定”
我这才明白,毛国栋还有另一个身份,电话校园卡销售代表。
“包在我身上。”很爽快的说。
“毛主席,不对,毛兄弟真是豪爽,市场打下后,我们另外有赏。”
他们笑着咕唧一阵,不时又低头附耳的,像是谋划于密室,又不时哈哈一笑。我听的分神,翻起杂志来,没料话间,替给我一张面值100元的电话卡,说是最新产品。
“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推脱着。
他看也没看,呷着咖啡,说:“拿着,过几天有更好的。”
我是一头雾水。
回来路上,我们默默不语,像是彼此都有心事。车直接到了宿舍门口,他还像上车那样,把门开了,目光温暖带笑说:“辛苦了,早点睡。”
我点点头,报以微笑。回到宿舍,一个未到,我草草收拾一下,进了被窝,打量起这电话卡来。首先跟家里拨个。
“好了,不说那么多了,明天让你姐把钱给你过去,长途很贵的,用心学。”爸爸说。
我哦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又给明明拨了个。叽叽咕咕一大堆。
“好了,不多说了,长途很贵的,下次我跟你打,哦,对了,我跟你寄了份新年礼物,你留意一下。”明明说。
还不等我回话,他便把电话挂了。我摇摇头,拨通了毛国栋手机。
“干嘛呢?”我问
“呵呵,在看书呢”
“是吧,这么好学,什么书呢,是诗歌吗?”我信口说。
“不是,是哲学。”
“啊,哲学,我学的不好,不过我有个同学学的蛮不错的。”
“是吧,改天向他讨教,讨教”
“你太谦虚了。”
“哪里,哪里。”
“你会书法吗?”
“会啊,我最擅长的是毛体。”
“什么是毛体?”
我们估计个没完没了,不知疲倦,大有想跟漫漫黑夜一比高低。到底是电话卡爆了,我们轻轻说拜拜,晚安,明天见。
翌日黄昏,宿舍门口,他给了一叠照片,还带来了一副书法作品。我把照片塞进包内,打赏起书法来,却见整片整片都是丝丝带带的,就像是黑夜舞动的香烛。
“写的真好。”我仰视着说,又问:“什么是更好的?”
他到糊涂起来,拍拍脑袋,对着天望了好一阵。我以为是口误,也就算了。只是小心翼翼的把书法卷好,跟着他自习去了。自习时,他电话不断,把书交给了我,人却走了。散自习时才见,又给了我一张百元电话卡。
回到宿舍,前思后想,决定今夜不打。到是他打了过来,柔声细语的,不经意说了句我是阳光,驱散了心中的黑暗。听的我是两耳发热,嘴上嘟囔起来,心里却十分受用,脸上不由的泛起红晕来,感觉像是醉了一般,浑身发烫,觉的被窝特暖。
“芳芳,你好美哦”钱瑶跑了过来,捏着我的脸。李若兰放下书,流睛一睄,微微一笑。那目光像是一盆凉水,顿然让我心瓦凉瓦凉,忐忑不安起来。
“好了,好了,睡了。”我把钱瑶支开,把被褥一登,满脑海里,自己跟自己打起架来。
整整一夜,似睡非睡,似梦非梦,到了清晨,更是疲惫不堪。干脆起床,下到空荡荡的操场。几圈下来,微微的喘气声稍稍让我舒坦些,忽地只见他远远的朝我跑着过来,我挥挥手,假装跟人打招呼,闪了。
今日课程满满的,打算着明日把款奉还。可心还是七上八下的,我是无计可施。末了两节可上可不上的公共课,我竟把头埋在桌上,大大的睡了一觉。钟声一响,一只大手把我拉起,唬我一跳,抬头一看,不是别人,正是毛国栋。他满脸愠色,一把收了书,一把拉着我胳膊,气呼呼的往外迈。
“你知道今天我多难受吗?”他红着脖子,扯高嗓门说。
我顿时傻了,口里嘟囔着放手,又想甩开。他却不依反拳的更紧,在熙熙攘攘的走廊里,划出一条道来,完全不把众人投来的眼神当回事,一味拉着急走,一到门口,就上了出租车,疾驰而去。
“干嘛?”我颤巍巍的说。
“我打你电话,你也不接,找你吃饭,又没个人影,我提心吊胆的,你怎么就不为人家想想”他哼着粗气说。
“我….”
车旋即在一豪华的KTV前停了下来。这次却没拉着,我大概明白了,不过唱唱歌而已。幽暗的过道里,霓虹舞动,乐音缭绕耳际。只见他轻敲房门,打开进去,着实没料他们三对已经到了,正唱着呢。这才明白,公共课没上,我长舒一气,往沙发上重重一倒,他却把果品递了过来。这时,电话响起。
“到了,都到了。”他说。
“来,来,过来一起唱。”钱瑶说。
“你们先唱吧,我憋的慌。”
霎时,只见两个笑呵呵的西装跳了进来,站在他跟前,就像皇帝跟前的佞臣一般。他们笑容可掬,毕恭毕敬的,在毛国栋的引荐下,热情的跟他们三个握手,又坐下,拿着电话卡,咕唧个没完。突突的敲门声,门一开,只见服务员推出满满一小车南昌啤酒来,又有一位捧着尚好美食。钱瑶善解人意,神采飞扬,为他们献唱一首《感恩的心》。
我心稍稍平缓,在她那撩人的嗓音里觊觎着她那诱人全部家当,我不由的跟她们一起打起拍子来,又为了不至于扫兴,跟他们几个碰碰酒杯,不忘美言。
众星纷纷而来,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底是钱瑶唱功最甚,又独钟王菲,一字一腔一声情,一转一笑一回眸,活脱脱的一个艺人。他们两个,好念字爱干吼,唱歌像是份力气活。我呢,爱大合唱,尤其是这样的:“让我们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一曲下来,那酒喝的更猛,那两位尤甚,一气一瓶。他们三个不敢示弱,却不胜酒力,开始身形晃荡,语无伦次。
“不喝了,不喝了,还有正事。”毛国栋把剩下的酒都到了。
突的音停灯灭,他把手一拍,只见服务员缓缓的把烛光闪闪的蛋糕推了进来,在我面前停下,芳芳生日快乐。我心头一紧,用手捂嘴,不由望他一眼,他点点头,鼓起掌来,唱起生日歌谣。
“快许个愿吧!”钱瑶说。
我把眼睛一闭,看到的全是他。还没打开,一气便把蜡烛吹灭,掌声顿起。
“快说,心愿是什么?”李若兰说
“这还用说,当然是以心相许了,是不是啊?”孙珂说。
我赧赧的,低着头一言不发。
“毛国栋,今天怎么个畏手畏脚的,像个娘们似的”
一片沉寂。
“我..”我还没说完。
“芳芳,你是阳光,驱散我心头的黑暗,是你,让我再次看到爱的希望,做我女朋友吧,我爱你”他说。
这话好像医生的麻醉针,顿时机体都不听使唤。
“芳芳,芳芳”她们几个叫道。
范起迷糊来,感觉轻飘的狠。抬抬头,看着他们焦急等待的眼神,我又低下了头。
他们狂欢起来。我红着脸,赶紧把蛋糕分了。他们哪有心思吃蛋糕,图啊,抹的,个个都是大花脸。这酒喝的更猛。
不知哪里的一声哗啦,扼杀了快乐。毛国栋略略说了几句,大家点点头,草草收拾,我们像是蹒跚老人下的拐棍,撑着,扶着到了门口。
酒力开始让他神志不清,一进车厢,头耷在我肩上,整个身子慢慢的压来,所幸是冬天,车内又小,我尽力用手托着。车左拐右拐,在一家宾馆面前停了下来。我二话不说,把门一开猛的一关,自己又上了另一辆轿车,报了声校名。
回到宿舍,速速的把脏兮兮的衣服换了,自己竟不由的报着枕头抽噎起来。摸着电话卡,把他给的向窗外抛了,用自己的拨了起来。
“找谁啊?”赵波用倦倦的说。
“快给明明”
“哦,明明,明明,明明,他睡了,明天吧,喂,芳芳吗?”
“嗯”我哗啦哭了起来。
“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声泪俱下的把故事和盘托出,即将爆卡时,他才说了句:“照顾好自己,明天我给你电话。”我点点头,心有所平静,盖着头睡。
一夜竟无梦,若不是一阵一阵夹杂着芳芳把窗打开的掌声把我唤醒,我还以为不过平常一日。速速的披衣,靸着鞋靠临窗户,只见一朵云彩般的绿色气球从窗低升出,又见下挂一花篮,里面盘着心形玫瑰,玫瑰正中置有一串光灿灿的银制手链,而楼下把着单丝,只膝跪地的正是西装笔挺的毛国栋。黑压压脑袋把现场围个水泄不通,仰着头打着拍子喜迎灰姑娘出场。
我捂着嘴,背向窗户,思定便猛然一转身,只见人群当中,走出一位窈窕红高跟鞋女孩,把他手上的线一掐,哭哭啼啼地拍着他说:“我什么时候说分手了,随便说说你就受不了吗?,跟我走,别再胡闹了”
我拍拍胸口,长舒一气。但见气球徐徐直上,温柔的阳光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