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启程前夜,家里空气快乐的像过年一般,一大家子们和作一团,爸爸更是容光焕发。他高兴着,连尽三盅,又摇摇头,慨叹道:“也出大学生了。”末了又砥砺起妹妹,弟弟来,要他们更加努力,说是今后没有好大学,种田都不要。
翌日清晨,在噼噼啪啪欢送的爆竹声中,承载着梦的轿车,上了碧田间稻香四溢的粉笔线一样的马路,疾驰着。
日刚过半,车缓了下来,连幢的水泥色的教学楼,红砖色的宿舍楼一一排开,拉着行李箱的家长和拿着通知书的新生如蚁般重进轻出。独独不见自己学校,姐夫打了个电话,用都昌普通话问了个明白,才懂得大学其实可以是一座城,牢骚一句:“娘的,比咱们县城还大。”七转八拐的,好一阵儿才转到了那令人亢奋的金子色的校牌下。
入学到是极容易的事,把通知书一递,把卡华丽的一刷,算是大功告成了。接着便领了被褥等生活用品,与大姐一起,同进了一幢花园式女生公寓,上了三楼,对着门牌号,找到一间敞亮干净的宿舍,舍内三位室友早到,长相与穿着,都是极其动人的。我们彼此微微一笑,又自忙开。
不多会,诸事告毕,在爸爸的嘱咐声中,点点头,挥手致别,目送远去。
回到宿舍,四双明眸,顾盼神飞,像台球一样连连碰撞,皆大欢喜,像是旧相识。又告了自己姓名,亭亭玉立的叫钱瑶,赣州人;楚楚可怜的称李若兰,萍乡人;小鸟依人的是孙珂,鹰潭人。四人叽叽喳喳,开阔天空的漫谈,家里的风俗人情啦,旅游景点啦,高考分数啦。黄昏时,像观光似的,把偌大的学校周游一边,实在走不动了才回府。
些许时日,渐渐熟了彼此爱好。钱瑶极恋服装,能把色彩和造型,混搭出千变万化,叫人百看不厌。最叫绝的是,喜用男性衬衫,释尽万种风情;李若兰才思极为敏锐,爱抱着本书,每日情思睡昏昏的,开口便伊呀,侬呀的;孙珂唯独钟篮球,她有一手漂亮绝活,能让篮球在每个手指上打着转,半日不停,到了操场上,和男生过起招来,还能连连得分。
军训后的一出迎新晚会,她们三人踊跃报名,大有舍我其谁,当仁不让的气概。晚会上,在摇曳的聚光灯下,在摄人心魄的音乐中,钱瑶的“T台”走秀,“百变佳人”,李若兰的独幕话剧-《爱在分手时》,孙珂和几个粗男生一起秀的篮球街舞,赢得场下尖声叠叠,掌声暴烈,占尽风头。
翌日,她们的风采便见诸报端,像明星一样迅速蹿红,竟让学姐都喟叹后生可畏。后又追加报道,还给我们宿舍来个专栏。就我呢,实在没什么写的,就别上一句美丽的幕后人。接下来的事情可想可知,电话不断,饭局常有,媒体就是丘比特的射出的箭。
国庆过后,我便落单了,像只孤雁。抱书回寝时,每每看到钱瑶床铺上一摞新买的时装,李若兰跟着眼镜男在湖边柳林赏花赏月。孙珂也没给我留着,灯光篮球场上,大哥正怜香惜玉呢,她投人捡。
好心的姐妹们,看着我孤零零的,怎么忍心呢。她们男友的男友,都是活雷锋的,一会一个电话,一会帮我提桶打水的,又是饭局的,占位的,殷勤备至,我不答应都像没脸见人似的。只好硬着头皮说我早有了,这着实令人哭笑,灵光的就说做个普通朋友嘛。
这叫我们舍姐舍妹大为诧异,芳芳何时有了。我没法,自以为是的把明明供了出来,又毫不隐晦的把从小到大的事情道来佐证。这着实令他们歆慕,还咀嚼起来。钱瑶到是一针见血,说是友情可以纯到百分之九十九,剩下的百分之一是飘渺的,成与不成,天清楚。一个电话过来,她们三哄的一声,全散了,出门时,李若兰却着意拍拍我的肩膀,说:“我能断定明明不错,抓紧点。”
我没全然明白,只是意识到好一阵也没和明明联系了。于是拨了过去,接电话的是赵波,他们宿舍的大帅哥,毫不客气的大嚷一句:“明明陪美女去了。”这话震的我六神无主,信口咕哝一句,就说我来电过。放下电话,我竟范起傻来,赌气来着:“如果明明今晚没跟我来电,我就….”
铃声响起。
“喂。”
“我刚从外面回来。”
“哦。”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有。”
“告诉你一件好事,我在外兼职了,给一群小孩们教书法,一个月好几百呢。”
“真的,快说说。”
原来是和舍友刘洋边走边聊,出谋支招帮把妞追到,说着说着便到了武汉江滩公园,邂逅了一书坛老者,几个字下来,便结缘了,但没料到他是社区家长们特聘的书法老师,更没想到一个月后会请他担任助教。至于赵波那一句,其实是他喜欢学生会宣传部长孙澜,而明明呢,又是宣传部长的得力干将。他久攻不克,难免多想。
电话聊的不忍放下,看着楼下两两更添寂寥。十几年了,不见一个爱字,几十天了,爱说个没了。爱究竟是什么?
正凝神发呆,姐妹们涌了进来,要我赏脸,一起用餐。说的这么客气,好像我就是那么不近人情。下了大楼,她们的王子都在,却不见笑嘻嘻,引着我们转到校外一家别致饭馆。
东家却早到了,我也认得,钱瑶男友的死党毛国栋,人文院学生会主席。不明所以,她的笔杆女友小曼为何没到。只见他愁眉惨淡的,独个呷着酒,没了往日神气。钱瑶挨他坐着,替他满了一杯,好心劝慰,这才明白,他失恋。
只见他高高的一站,把西服一脱,招了招手,服务员给我们几个上了四瓶新鲜饮料凉茶,接着又码了四箱南昌啤酒,平均来着。哥们也挺仗义,把衣服脱了,大有不醉不归似的。
没怎废话,对着瓶嘴儿吹,咕噜咕噜,一瓶将要下肚,谁知他竟坐了下来,埋着头哽咽起来。再抬头时,红眼框下泪痕湿。我见状,递了包纸巾,钱瑶接了。
“谢谢,让你们见笑了。”毛国栋说。
“老大,有什么委屈,就说出来吧,别搁着,憋坏了身子。”孙小珂说。
“老大,想开点,树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李若兰说。
他点点头,直起了身子,两目无光,慢语忧伤,苦诉衷肠。说到痛处,哗然大哭:“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她说要撂手,我是死的决心都有啊。”
钱瑶也忘了安慰,倒在男友怀里抽噎起来,孙李都忙着擦珠抹泪。
“也太过分了。”这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沉闷压抑叫突如其来的声音给缴断了,大家这才醒过神来,这是在吃饭。
“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喝酒吃饭。”毛国栋说。
我耳根一阵发热,把凉茶拉开了,一股药味。她们三到吃起米饭了。
一会饭毕,他到客气的感谢我们来,替他担忧,这叫我们实在过意不去。出门时又决意一人走,他们哪放心,彼此看看,眼光却落在我身上,我干脆说:“我陪你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