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篇从拾荒老人手里讨来的残稿。
——题记
正如熊自强担心的一样，在他的家乡，汹湧的江水已经逼近堤顶。全县紧急动员，各机关，各企事业单位的五千多干部职工，冒雨在凌晨四点准时到达江心洲大堤各自责任段，在就要漫顶的大堤上筑起一道子堤。
在柳湾村傍抢筑子堤的是县棉纺印染厂的工人。厂里效益不好，工人大多下岗。过去的保全工，如今摆个地摊修锁配钥匙补车胎；挡车女工，推板车贩西瓜卖蔬菜摆夜市。厂长胡四喜骑辆破单车，硬着头皮挨家挨户地下通知。自然听了许多气话，遭了许多冷眼。但是，等回到厂里一看，各车间、科室的工人干部齐刷刷地来了一百多号。几个年青人还从工会办公室翻出那面好久没有用过的厂旗。鲜红的旗帜，格外亮丽。胡四喜用手掌在脸上抹了把，不知是擦去雨水汗水，还是汗水。他向人群深深地鞠一躬，嘶哑地喊声，谢谢。转身爬上了头辆货车。
堤上备好的石块，砂石，很快用完了。晨曦初露，江水还在上涨，必须就近取土。工人们蜂拥奔下大堤，淌过没膝深的积水，在块短山岗挖土装袋。满身泥污的工人背着编织袋穿棱在大堤和山岗之间。
连日降雨，土壤含水特别多。挖过几锹后，就渍出一汪水。取土装袋更加困难，有人开始用手抠石块，扒泥土。
雨又开始下起来。没有风，连雷声都没有。老天只顾闷头闷脑地往下泼水。四下里的一片雨水声压得连拍岸的涛声都听不清。江面上，溅起一圈连一圈的密密麻麻的水花；大堤上，倾盆的雨水冲刷裸露的堤岸。
设在大堤中段的指挥部里，凌子青再也坐不住，他一把扯掉输液的针管，抓起身边的警用雨衣。医疗队的冯医生扯住雨衣，说：“凌书记，就挂完这瓶吧。”
凌子青夺过雨衣，夺门而出。
中午时分，雨住了，天仍是阴沉沉的。凌子青他们一路巡查到柳湾堤段。凌子青跺跺脚下坚实的子堤，拉着胡四喜的手，连声说“老胡谢谢你。谢谢工人同志们。”
胡四喜憨厚地笑了笑说，“谢什么？要谢，真要谢农民兄弟！”胡四喜拍拍用编织袋垒起的子堤，动惰地说“这些石料，都是人家预备盖房用的。
胡四喜告诉凌子青。
也就是早上八九点的时候，雨下得特别厉害，已经没有办法挖土。一锹挖下去，铲出一团湿淋淋的泥巴，还没来得及装进编织袋，就叫雨水冲得稀烂。工人们索性用手往袋口扒泥巴。手指都磨出血，浸泡得发胀，发肿。
胡四喜在大堤上急得跳脚。他冲下大堤，奔向小山岗，看到满身泥泞的工人跪在泥水里往袋子扒泥沙，心痛地吼道，“不要扒了！这种东西一放上去，就冲得干干净净。”
胡四喜环顾四野，笼罩在雨网中的除了柳湾村的农舍，都是一片茫茫积水。方圆几里，这里就是唯一高地。
胡四喜牙关紧咬，脸上的肌肉不断抽搐。他转身对工会主席说，“向指挥部告急，我要块石！再没有块石，老子要拆屋了。”
工会主席老何迟疑了一下，胡四喜双眼圆睁，“照我话说。要快！”
老何急匆匆地跑开，他去找最近的电话。
胡四喜拉住一个从身边经过的年轻工人，要他脱下身上破得挡不了雨的塑料雨衣，把自己蓝色的塑胶雨给他换上。
胡四喜心里好痛。这次任务紧急，指挥部要求自带工具，自备伙食，在十八个小时内，抢在第三次洪峰之前筑好子堤。工人们个个准时上堤，卖命抢险。可是，自己这个厂长给了工人什么？不要说吃的喝的，就连挡雨的雨衣也是五花八门。有的是老化得经不住风雨撕扯的塑料雨衣，有的是骑车用的雨披，还有的什么也没有，头上顶只编织袋。
小伙子哪件破雨衣裹不住胡四喜高大的身躯。他任凭雨水浇在他头上，脸上，身上。他这个厂长当得好窝囊。
就在这时，老何跑了回来，一边说，“有石头，有石头。”一边把身后戴斗笠，穿蓑衣的老人让到胡四喜身前。
胡四喜抓住老人的手，兴奋地说，“谢了谢了！‘
戴斗笠的老人淡淡一笑，“谢我？反啰反啰。”
工人们随着戴斗笠的老人去了柳湾村。在村口，老人指着一大堆块石和卵石，说“装吧。不够，那边还有一堆沙子。”
胡四喜楞住了，老何楞住了，工人们楞住了。
胡四喜小心地问“老哥，这是您……？”
戴斗笠的老人打断胡四喜的话，说“我家的。你不信？”
老何连忙说，“我们不是这意思。我们是说，这是您老准备盖房用的。”
戴斗笠的老人爽朗大笑“盖房子，是建家园；守大堤，是保家园。一回事。”
胡四喜搬起一块石头，掂了掂，说“老哥，这可是你的血汗钱。”
戴斗笠的老人一边往编织袋里装石头，一边说，“钱，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好钢要用在刀口上。‘
……
胡四喜和戴斗笠老人搬了大半上午石头，只知道老人姓熊，有个儿子在部队上。儿子来过电话，说已经随部队来参加抗洪抢险。
天，开始放晴。江水也好像难得平静了一会儿。但是凌子青心里难以平静。他望着堤内茫茫积水，凌想起曾经有农民群众反映，低洼的地方容易受涝，就不要种庄稼。排涝费都付不起。……凌子青身上一阵发烧，他觉得囗囗囗囗囗囗[此处残缺]
临走，凌子青拍着胡四喜的肩膀，说“老胡，你们的任务完成得很好。不过，芦苇滩堤段是解放路小学的责任段，那里女老师多，有点困难。你们能不能支援一把？”
胡四喜低下头，沉吟了片刻。
凌子青追问，“有困难？”
胡四喜抬起头，眼睛血红血红，用力吞了口湧上喉间的苦水，说“吱书记，给我们安排顿饭吧。”
凌子青一听，点着胡四喜的额头，连声说“老胡啊老胡，……”他说不下去，转身朝着长江，仰起头，厉声吼道：
“刘乡长！调车！送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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