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读书的好地方。她坐落在县城最西面的山坡上,南俯饶河,西南远眺鄱阳湖,鹤立鸡群地高高矗立在四周民居之上,在喧嚣热闹中独享着一份幽静。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地方。初次进来仿佛走进公园,她境内大树参天,果树成行,花草遍地,鸟语花香。两条方砖铺就的主道路两旁全是密密的合抱 大树,夏日透不进一丝阳光,是真正的林荫道;一个个冬青树围成的小花园里,四季花开不断;青砖黛瓦的宿舍,房前屋后遍种着桃树、梨树和不知名的果树;红墙绿瓦的教室全都掩映在绿树丛中。这里的空气让你感觉特别清新,四季都弥漫着混合的植物香;这里的树丛中满住着各种鸟儿,夏天的旁晚,淘气的孩子捡着石头往树上乱扔就能砸下鸟儿。
这真是一个规划得当的地方。南北与东西两条主道在正中交汇,中轴线的正西是一幢欧式办公大楼,所有的建筑都围绕他有序的排列。南面是教学区和运动场,北面是宿舍区和食堂,东面是园地和篮球场及大礼堂,西面是实验区。
这真是一个人才辈出的地方。当年她是鄱、都、彭几县莘莘学子所向往的地方。从那里走出了一批享誉海内外的学者,也走出了一批中国政坛上的高官政要---------------她就是鄱阳中学
将这样一所学校变为工厂的人,就是我的父亲。
文化大革命中,父亲被当作“走资派”而打到 ,重新启用后他接到的第一个任务,就是将鄱阳中学建成一座化肥厂。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对一个有着将近百万人口的农业大县来说,在计划经济时期对化肥的需求是非常迫切的。受命后的父亲深知其重要性,他将文革“靠边站”时积攒下的工作热情全部释放。从每个工人的招收到每部机器的选购,从每个设备的安装到每个流程的运行,从每个车间的状况到每个实验室的结果,父亲都要亲力亲为。整整一年,在父亲的字典里没有家、没有孩子、没有妻子这样的字眼,母亲在医院里做着手术,父亲却在全厂大会上作动员报告;在父亲的时间里,没有白昼、没有黑夜的概念,困了就在车间或办公室里睡一觉,醒了又接着干。那是多么困难的一年,资金短缺,只能靠土法上马;技术缺乏,只能边干边学。父亲带领着他的工人们走过了艰难的一年。
一年后,化肥厂终于生产出了化肥 。那一天,全厂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纷纷涌向车间争看那盼望已久的成果。车间里锣鼓喧天,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喜悦。那刺鼻的氨味此刻在工人的鼻腔里就是最美妙的气味,那雪白的化肥此刻在工人的眼睛里就是最美丽的景色。一车车煤炭拉进厂里,一袋袋化肥运出厂外,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工人们都把那抑制不住的自豪写满在脸上。
当求化肥的电话源源不断打进厂里的时候,当要化肥的申请像雪片一样飞来的时候,父亲却倒在了病床上 。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拖垮的身体就再也无法支撑。父亲在病情稳定后被送去疗养,他的岗位很快就安排了别人。
高考制度恢复后,一批从鄱阳中学出来的师生们坚决要求废厂复校。大批的工人被遣散,三十米高的烟囱被推倒,一幢幢厂房被拆除 ,一部部机器被当作废铁卖掉,几年后,这儿又成了学校。
学校变工厂,工厂又变学校,这样的变迁仿佛是给历史开的一个玩笑。变迁中一批人的命运被改变,变迁后那个曾经让人自豪的化肥厂,渐渐地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中,被历史的尘埃所掩埋。把学校变为工厂,把工厂变为学校,谁对?谁又有错?谁能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