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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老家: 县城(都昌镇)

只看楼主倒序阅读使用道具楼主发表于: 2023-12-30

湖心岛上的老警

黄华清

   初冬时节，寒风潇潇，四面环水位于鄱阳湖中的棠荫岛，比陆地的气温至少要低5摄氏度。
   我到达棠荫岛联合执法点见到老警欧阳援朝时，他正蹲在地上为一只受伤的候鸟处理伤口。晨光里，欧阳援朝黝黑的脸庞露出灿烂的笑靥，见我到来，立即吩咐爱妻搬凳递茶。消毒、上药，包扎、喂食，他一连套的娴熟动作，就像一位医生对待病人那般小心翼翼，刚刚还在微微挣扎的候鸟已安然躺在事先准备好的纸箱里。
   欧阳援朝告诉我,这只受伤的候鸟是他清早巡逻时在湿地发现的。
   因湖水干枯，湖床裸露，每年的十月，鄱阳湖湿地都会引来从俄罗斯西伯利亚、蒙古、日本等地飞来的几十万只越冬候鸟，它们越过千山万水，在美丽的鄱阳湖休憩繁衍。这个季节，寂寞的棠荫岛已不再孤独。
   棠荫岛仅0.8平方公里，由4个小岛相互连结，岛上居民800余人。岛内绿树成荫，花草茂盛。棠荫岛面积虽小，但位于三市四县交界处，湖区治安状况复杂，跨县、跨地区治安事件时有发生。
   2017年，江西省都昌县委、县政府决定在岛上设立由水上公安、渔政、环保等多部门组成的联合执法点，打击非法捕捞、采砂、猎杀候鸟等违法犯罪活动。但因棠荫岛偏远闭塞，水陆交通不便，生活艰苦，执法工作又枯燥乏味，领导正在考虑合适人选时，已从警30余年的都昌县公安局水上派出所民警欧阳援朝主动请缨，愿意去守孤岛。
   他的理由很简单,儿子已长大成人,且在深圳安家立业,自己了无牵挂,是最合适的人选。领导见他年已半百，问他能行否？欧阳援朝笑着拍了拍胸膛，立下军令状似的说：“领导放心，我相信自己，完全可以胜任！”
   殊不知，欧阳援朝在日后的工作中，为了这句庄重的承诺，要克服多么大的困难，付出多么大的代价。
   从县城突然搬到一座孤岛上，欧阳援朝的工作、生活均发生了重大改变。每一天，他都要和他的同事们踩在泥泞的湖岸巡逻执法。刚开始，一些渔民根本不把欧阳援朝放在眼里，依然我行我素在湖中使用国家明令禁止的底拖网。由于底拖网网眼细密，大鱼小鱼一网打尽，对鄱阳湖物种多样性破坏极大。欧阳援朝每每发现都会毫不留情把底拖网剪断带走，此时，被缴了网的渔民轻则谩骂，说他“砸了渔民的饭碗”，重则把执法巡逻艇团团围住，试图抢回被缴的网具。渔民们驾船从四面八方涌来，大声嚷嚷：“不把渔网留下，就别想活命走！”欧阳援朝临危不惧，置生死于不顾，挺身而出，扯大嗓门喊话，宣讲法律政策，晓以利害。嗓子哑了，他仍站在巡逻执法艇前甲板上，警察的庄严，挺拔的身姿，恰当的喊话，震慑了那些不法渔民。僵持十几分钟后，被收缴渔网的渔民纷纷选择退出。
   欧阳援朝说，我们联合执法，打击并不是目的，重点在防范及宣传上做文章。于是，一有空闲，欧阳援朝就号召联合执法的战友们下到渔民家中，耐心宣讲法律政策的同时，也谈人情世故，以心交心。天长日久，渔民们渐渐懂得欧阳援朝对待非法捕捞为何那样“铁面无情”，也通过执法人员宣传有关法律法规懂得鄱阳湖全面禁捕退捕的重要意义。如今，棠荫岛所有渔民都转产上岸，另谋职业赚钱养家。岛上的渔民见到欧阳援朝，已不再是过去的“横眉冷对”，而是和颜悦色打着招呼，亲热地称呼：“欧阳！欧阳！”
   从孤岛到集镇，交通极为不便。春夏季节，由于湖水阻隔，乘坐快艇都要半个小时，若是普通船只还需翻倍的时间到达；而到了冬季，湖水干枯，湖床裸露，就要踏着泥泞的道路步行，辅以三轮摩托车、小船等交通工具，老弱者花费近三个小时，青壮年也要一个小时。
   湖水丰沛时，执法船每周定期到集镇采购生活用品，欧阳援朝总是主动喊那些渔民上船，而那些不能前去集镇的渔民，只要写好了单子，执法人员同样会帮他们采购到所需物资。渔民们也懂得感恩，常常会送一些自己种的新鲜蔬菜给执法点，以感激执法船搭载去集镇之情。
   渐渐地，棠荫岛和谐的警民关系建立了。
   我和欧阳援朝并肩漫步在岛村、湖边，阵阵微风吹来，岛内绿植摇曳。一老妇从老远亲热地喊了一声“欧阳警官”，欧阳援朝停下脚步，回了声“阿姨好！”接着欧阳援朝像忘记了一件事突然被记起那样，也扯着嗓子问老妇家的煤气是否烧完了？当得到“差不多”的答案时，欧阳援朝说：“过个几天帮您扛煤气罐到镇上充气哈。”老妇笑咪咪连声道“多谢！多谢！”我问欧阳援朝：“这个事你也管？”欧阳援朝笑着说：“这些老人留守在家，子女都外出打工了，行动非常不便，只有我们能帮到。”见我不解地望着他，欧阳援朝接着说：“我们已把那些老者、妇女或行动不便的约三四十人全部纳入了帮扶对象，定期到他们家中收纳煤气罐，或者帮他们交纳手机费……”
   我笑着说：“你行哟！都把他们当成家人了。”欧阳援朝自豪地说：“来这小岛已经五年了，也跟他们结下了情谊，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也是一件很开心的事。”
   我随意问了一句：“你妻子怎么也到岛上来了？”没想到，欧阳援朝的话闸子全打开了。他说：“有一次我妻子来岛上看我，有同事调侃‘嫂子也到岛上陪老公啰！’我妻子当时回了一句‘好哟！’谁知不久，我妻子倒来真的了，她把县城的电器商行转给他人后，就搬家似的大包小包风风火火‘进驻’了棠荫岛。”过了一会儿，欧阳援朝深情地说：“我知道，我妻子是看到我孤独，生活也不方便，就下了决心到岛上陪伴我。所以呐，我很感激我的妻子，是因为她的支持，我才更加安心工作。”
   欧阳援朝接着说：“我来之前，没想到生活在这座小岛居然这么艰苦，夏天蚊子多，大热天还要穿长衣长裤；冬天湖风又冷又急，皮肤常常干裂出血。”我瞧了瞧欧阳援朝那张黑里透红的脸庞，那双冻得僵硬表皮粗糙的手，还有鞋帮上沾满泥巴的那双脚，心里顿然升腾一种无限的敬意！他是被寒风侵袭才有了不跟他年龄般配的“黑脸”，他踏遍湖区才有了那双沾满泥泞的“脏鞋”，是他的付出，才有了鄱阳湖的安宁与祥和。我也终于明白，2022年他被江西省委组织部确定为“新时代赣鄱先锋”学习宣传对象，名实相符。
   此时，远外黑压压的一片映入眼帘，那是候鸟或在翻飞，或在湿地觅食。走近湖边，长而窄的湖汊依然有江豚时不时探出头来，跟捉迷藏似的，我好奇地叫了声“江豚！江豚！”欧阳援朝或许习以为常，笑着说：“那是它在水里呆久了，要到水面上透透气。”
   我明知岛上的艰苦，却还要傻傻地问欧阳援朝：“这么苦，后悔吗？”他抿嘴一笑，说：“早习惯了，哪有什么后悔？虽然有点苦涩，日子平淡，但这里风光旖旎，绿植成荫，春天里湖水碧波荡漾，湖面波光粼粼，鄱阳湖的浩大一眼望不到边。而到了冬天，虽然有点萧条，但各种各样的候鸟又来作伴了，这不是对我们的补偿吗？”
   我被他的淡然感染了，竟羡慕地转头看着他，接着又问：“难道你打算一直守下去？”欧阳援朝点了点头，深情地说：“我已把这儿当成我的家了，会干到老，干到退休。我算了一下，还有四年退休，还有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我该好好珍惜在这岛上的日子。”
   此时，落日的余晖在西山缓缓坠落，我仍然可以瞥见那束耀眼的光芒，我再看了看身旁的欧阳援朝，一身警服格外醒目。夕阳散发出万道霞光，洒落在宁静的湖汊上，也照在欧阳援朝的身上。我想，欧阳援朝不就是这夕阳余晖下那束耀眼的光芒吗？他从不会散尽他的热情，更不会忘了当初的承诺。

此文刊登在2023年3月10日《人民公安报》并在江西公安文联举办的“奋进新征程——书写新时代江西公安”主题文学创作征文活动中获优秀奖